“你可知道,我不教徒的。”
蓝汉鹏从桌上抄起一双一臂长的铁箸,端起盘微微有些泛黄的嫩豆腐,盯着豆腐抖了抖手腕,那豆腐象水似的荡起一圈圈涟漪。
“啊!您不教徒?我不知啊,进了镇子就有人说能领我去寻教头,还收了银钱的……”
李砍气哼哼的撂下背上的包裹,解了斜缠在肩头的裹刀布,将断头刀也撂在一旁,神色颓唐的蹲在地上。
“哈哈哈哈,真是个傻小子,外城,外城还能出年纪如此小的二命境,刽子手……怎得了官身还不穿锦衣,舍不得啊?”
李砍咧嘴笑笑,象是有些不好意思。
蓝汉鹏使铁箸夹起一块豆腐,那豆腐仿佛凭空飘起的一团汤水,软嫩极了,尖细的箸头夹起来却不破碎,润润的滑进锅里。
“都会点什么。”
李砍闻言蹦了起来,说自己打小练过武夫养精的功夫,于是先打起每日早功练习的把式,又练了一套动、静流桩。
接着想寻个沉重的物什展示抛拿石锁的本事,却被蓝汉鹏不耐地打断。
“行了行了,锐武卒里传出来练【悍卒】的东西,说是能养精,嘁……你倒是根骨不错,但从小练这个,可惜了,还有么。”
蓝汉鹏忽然有些意兴阑姗,开始专注起沸腾的锅子,铁箸在锅里划拉着去拣豆腐。
李砍吸足一口气,抄起刀。
“还有一手断头刀!”
“恩,使来。”
歘!
两足在地砖上抠出浅浅的印子,斩首大刀搅动着滚滚杀气,夕阳照耀下,一扇昏黄的光华劈向蓝汉鹏细瘦的脖颈。
自从【断头刀】练成后,李砍从未用这柄巨刀全力劈斩过。
他倒不担心砍死蓝教头,只怕自己若不尽全力,被他看轻,没机会学到真东西。
若是那日的望柱石狮,李砍这一刀能一次断下三四颗狮头,可断金破石的刀扇落下却只溅起几朵星火,骤然被定住。
却是被一双仍夹着锅中豆腐的铁箸,反手挡下。
刀刃离蓝汉鹏的脖子只有寸许,箸头夹着的豆腐颤颤地抖着,却依旧完整。
二人都没有言语,注意力都怪异地盯在这块豆腐上,终于,豆腐抖着抖着,无声的碎成沫子,散落在地上。
“入!”
蓝汉鹏大骂了一声,拧腕震开了斩首刀,急着掏出火链去点锅底下的白果碳。
李砍这一刀没伤了老汉一根汗毛,四溢的杀气却压灭了炭火,连桌上那盘水盈盈的豆腐也结上了霜,象是冻实在了。
“我的酥脂豆腐呦……暴殄天物,天物暴殄!你,你——”
蓝汉鹏像头刚从冥府里爬出来的饿鬼,双目狠厉的瞪着李砍,吼道:
“你叫什么来着?”
“回蓝教头,李砍,砍头的砍。”
李砍手上稍稍较劲,这才将刀从地砖里拔出,他拦不住蓝汉鹏用筷箸随手震开大刀的力道,刀向后甩去,竟插入砖石一尺馀深。
“李砍,李砍……断头刀……一刀分生死,出刀无回转。”
比起蓝汉鹏用铁箸挡住断头刀斩,更让李砍惊异的是此人似乎全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凶杀恶气。
【恶魄】这口气从来放出无往不利,今次却只象是刮了阵凉爽的晚风。
“刽子手养杀气听说过,没想到你家不知从哪偷学了点‘截’字通劲的练法,就着这口杀气,还能砍出堪比虚劲的一刀,又练了半吊子养精的功夫。”
“哈哈哈!生错人家,根骨悟性再好又有什么用嘞?”
蓝汉鹏仰头大笑,声音喑哑而撕裂,像只苍老的秃鹫一般。
待回过神,那双深凹陷下去的眼窝终于能看清眼瞳,可却无有半分神采。
放空似的叨咕半晌,突然捏起一支箸,敲敲桌子,道:
“我问你,兵器,分几种?”
李砍神色一凛。
有戏!
还不敢高兴,略一思索试探道:“两种?”
“恩?哪两种。”
“长兵器,短兵器……或者,锐兵器,钝兵器?”
蓝汉鹏捏着长箸啪啪拍在掌心,好似一条教鞭,听了李砍的回答点了点头,似乎还算满意。
“恩,不算蠢,呵!只要不说是十八般兵器便不算蠢……你记着,天下兵刃,不论长短形制,或轻或重,只有三种!”
蓝汉鹏将桌上被冻硬的那盘豆腐划拉到二人面前,盘子里还剩下三块豆腐。
尖细的箸头在其中一块的表面轻轻划过,豆腐便随之分成两半,切面光滑。
“以兵刃或劈或斩或砍,横而断之,是为‘截’!”
又使箸尖轻点一块豆腐,噗,一个细长的圆洞突然贯通。
“或刺或戳或扎,穿而透之,是为‘贯’!”
铁箸再轻轻举起,抖腕敲下,最后一块豆腐啪叽碎成了冰渣。
“或锤或砸或撼,震而碎之,是为‘荡’!”
“凡杀人之金铁兵刃,不论如何样式,皆不能出离这三者,有刀剑者能斩能刺,可刀善劈斩,剑主刺击,有所侧重。”
“也有如软鞭者可箍缠绞杀,但本质依旧是‘荡’字诀的变化,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古怪兵刃,不过是看着花哨,实质依旧如此,终究对敌搏杀,无外乎‘荡贯截’这三者。”
李砍望着盘子里变成了三种模样的豆腐,仿佛看到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,战士们抵死相杀,被斩断头颅,刺穿心脏,砸碎脊骨的场面。
他从未想过兵器可以用杀伤的效果来分类,又对这样的区别方式有些不明所以,问道:
“……点、线、面?敢问蓝师父,这样区分兵刃是为了什么,可关乎武夫命境的修行?”
“谁是你师父。”
蓝汉鹏白了李砍一眼,有些怀疑这小子是真憨假憨,却是点点头继续道:
“点线面,是这个意思,有悟性的,武夫命境实则只有两部分,四命【大成】前,与后,何为大成?”
“气、骨、筋、皮!每一样练到极致可成就一门四命境的神通,而在这之前所分【养精】【真劲】【抟气】,练的都是一回事。”
“兵刃的三个字诀,正是通向其中三门神通的途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