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爷请自便,咱这兵主院没甚规矩,祝您武运昌隆喽!”
青年说完,三人憋不住的噗嗤笑了出来,虽唤声“老爷”,可未有半分对官身的敬畏。
尤其是问过李砍跟脚后,三个汉子挤眉弄眼的戏谑,就象在十字街口看耍把式的。
李砍也笑了。
这种氛围让他想起前世从炊事班第一天转到特种训练营的场面,那些老兵油子呦,坏透气了。
“几位兄弟,聊聊呗。”
李砍抖抖腕子,三个汉子抬手抓过掷来的银角,捏捏分量,二两不到。
“哈,官身老爷给的银子,成!与你说说……”
三人让开了路,同李砍一边向镇子里走去,当中那个继续道:
“这儿啊说是能习武,没错,但有没有教头肯教东西,就看自己本事关系了。
候命官确有修习武道命境的资格,可也只是得了入这镇子的门坎,能不能学成,那是命枭也掺和不了的事情。”
聊了半晌,原来这三位只比李砍大一两岁的青年汉子也是候命府的官差,却还不是候命官,暂无官身。
只能称个“待行走”,算是编外人员。
什么时候武夫的道业真正入了命境,才能转正。
三人的武夫修为类似李砍目前的情况,都有远超凡俗的体魄、一臂千斤的气力,却没能破开关窍,真正【养精】功成。
据说候命府过半的当差人都是这样的“不命”武夫。
而这兵主院就象看起来的那样,是个一应自足的镇子,有二十多位“教头”住在这里。
每一位都有教授武夫入命的本事,但每个教头的规矩不一,想跟哪位教头学,得有背景门路,有本钱才行。
甚至有些教头根本不愿教徒弟,纯粹就是在这镇子里住着养老罢了。
“那包威兄和徐风徐雨两位兄弟,是随哪位教头习武的?这位教头又是甚规矩?”
一开始拦住李砍与他讲话的青年名叫包威,本事似乎深一些,在三人中隐隐为首,另两个是亲兄弟俩,三人都是候命府第弎卫的待行走。
李砍大致清楚了兵主院的情况,心道自己是急了些。
宋终让汤韶领他来习武一定是有相关的路子,不然凭他一个外城砍头的贱业红差,怕是逛遍了镇子也难找到肯教他的人。
包威左右歪头,指了指风雨二兄弟,道:
“我们仨都是跟徐睒徐教头,他老人家也是使刀,是阿风阿雨的同宗前辈。
这位教头只肯带世袭望姓中的三两家子弟,旁人却是不教的,我家与刀吴徐沾点亲戚,一起从神策府被退出来后……”
包威忽然止住话,另外兄弟俩本就话少,此刻也彻底闷不作声了。
“神策府”、“武勋十三望姓”,这两个词李砍都从候命官时泰的口中听到过,与武夫的命境定有极大的关联。
临来前殷冷江也提过,兵主院实则归神策府所辖。
看三人的模样,神策府才是习练武夫之道的最高殿堂?
“李行走,照我说你若有银子,用斧的方教头最合适,他这人只认钱,虽然教的不甚认真,一年指点不了几次,但这里的教头又哪个不是如此呢?”
“其他的要么不是‘截’字一路,要么只认门第关系,再或者只剩下脾气古怪,从不教徒的蓝教头,你能走的路极窄。”
李砍点点头,摸了摸腰侧揣着的银钱,好在临走时候刑部几位赠了些贺仪,腰包鼓鼓,便问道:
“方教头收徒需几多银钱?”
“不多,一季三百两!”
包威三指张开道,又低头看了眼李砍脚上的靴子,笑了笑:
“能穿得起命器的老爷,就算不是武勋望姓,也必定跟脚深厚吧……”
李砍顺着包威的目光,若有所思的瞅了眼自己的脚,这人还是不忘探探自己的底。
可找习武教头这件事,当上八品的候命官,收了二百八十两贺仪都不够学武三个月的,想要去找这位方教头,还得回家再补些钱才行。
而且就算日后能领三份双倍的俸禄,依旧有些学不起啊……
本着不空跑一趟的想法,李砍忽然道:
“包兄可知那位蓝教头住在何处,还有,这镇里有没有鞋履铺子?”
……
半个时辰后,一幢不与周围屋舍相连,于镇子西北最靠边缘的院落外,李砍穿着新买的百纳布鞋,拱手谢过带路的三人。
“李行走何必自找不痛快,我们仨也来候命府近一年了,听说这蓝教头不仅不愿教徒,有仗着家世背景死缠烂打的,还被他断了双臂踹出去。”
“嗨,来都来了,总得试试,若不行自然再找别的教头去,多谢三位兄弟,我省得,不会惹他生气的,日后可到第柒卫寻我吃酒。”
包威三人无奈,看李砍模样该是个有钱财的,本想着介绍他去寻那方教头,兴许能再得点银子。
可他既然要来这儿,三人也不好意思提钱,抱了抱拳,回身走了。
李砍站在院外,仔细看了看自己上下,叉着腰沉吟片刻,走到墙边轻踢几脚,震落些尘土盖在脚背上。
翘着脚左右相互蹭了蹭,搓了搓。
好好一双新鞋便弄得象穿了许久似的。
这才走到院门前轻扣了扣门环,没用力,门却顺着开了。
“候命府八品行走李砍,久仰蓝教头大名,特来求学。”
院子颇广大,铺满了青石地砖,可砖缝里却杂草丛生,看着乱糟糟的。
靠堂屋门前有个老汉支着锅子坐在一旁,袅袅热气腾起,看不清老汉的模样。
李砍不敢擅自进来,门虽开了,就站在门坎前朗声礼问道。
蓝汉鹏斜睨了眼门口,驱蝇似的摆了摆手,又觉哪里不对,侧头认真瞪了一眼。
“近两步来。”
李砍听声整理好情绪走到院中,挂上他那抹平直憨厚的笑容。
小麦黑的脸上,一口牙显得很白。
“八品官身?正八品?”
蓝汉鹏盯着锅随口道,又加了些切做碎段的碧绿咸菜,吸吸鼻子,丢了一段进嘴里嚼谷着。
“回蓝教头,是,刚得了正八品的候命官身,说是这儿能习武便来了。”
蓝汉鹏瞟了眼李砍的面庞,见他一双眸子灼灼发亮,精气大旺,道:
“你练了武夫的东西,却还不是真武夫,是何艺业入的二命,多大了,家住哪里。”
“实岁十九,外城延庆坊李家,祖传的阴门刽子手。”
“刽子手?有点意思。”
蓝汉鹏终于侧过身瞧来,李砍这才看清此人的模样,阔脸鹰钩鼻,瘦如铁,一双眼睛很深,总有光遮着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