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砍看看宋终,又望望殷溪,这师徒俩越看越象是两个活死人,于活人中像死人,在死人周围却又有了活气儿。
宋终不知他的这位阴门世侄正腹诽些什么,继续认真道:
“没错,犯人打算诱拐一位贵人的孩子,可事儿没做成就被抓了起来,一开始皇城司以为他只是个普通拍花子,就扔到内城的刑部衙门,让刑部的人斩了他了事。”
李砍蹲下身,拨弄了两下谢小乙的头颅,
苟老爷子手艺确实精湛,本碎成了烂西瓜一样的脑袋,却再看不出有明显的伤痕,像睡熟了一般。
“……后来府里收到玉京外暗子的信儿,说有彩门小乙字——哦,彩耍门用甲、小甲、乙、小乙等字头来为门人排序,你遇过的那个谢甲,就是彩门大师兄。”
“恩,说有小乙字可能对皇城里的贵人不利,于是我才派汤韶和冷江去刑部拿他,没想到……呵呵,兜兜转转找到后,人已经被你斩了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所以那日在苟家义庄,殷师兄两位前去提尸首,正巧同我碰了面,后来在候命府门口又认出了我。”李砍道。
“是啊,苟老前辈同我聊了些你的事情,在府司门口我见你跟着时泰二人,不知出了什么事,所以去请师父来看看。”
殷溪点点头,象个温柔的兄长般笑眯眯的说着,李砍心里泛起股暖意,再度向宋终和殷溪二人躬身行礼。
宋终摆摆手:
“不必如此,阴门四家正该互相关照。”
“我仵作一业,中人也,是替亡者向生者出言之人,谢小乙死了本不妨事,可你那日粗入命境,凶杀气收敛不住,冲了他的灵,又斩尽了念,却是让我问不出什么。”
“今日唤你来有两件事先要嘱咐,一则既然谢甲找过你一次,也许还会出现,若再遇见,尽可能拖住他。
二则便是,日常当差留意一切与人口失踪有关的消息,尤其是关于入命者的。”
听到这儿李砍心思一动,想到个地方,等这几日学了武夫之道后续的进境方法,再加之一身候命锦衣的皮,该是时候去本密寺探探了。
“命枭,可是因为彩门人在大肆诱拐孩童?”
火光舔着宋终的面庞晦暗晦明,他缓缓摇了摇头,声音有些哑:
“自昭武十五年,皇城在册入命者连连不知所踪,近三年尤甚;京畿外,各地州县皆有官奏报,人口逐年消减,许多村镇沦为空城,不知其因。”
……
宋终留了殷溪在地下停尸房里,言说他到了再命境的关口,需要潜修一段时间。
恰好让李砍先随汤韶做个副手,学着当差,让他带自己去守藏院和兵主院走一趟。
李砍独自上来,在楼塔里寻了许久也未见那个黑胖的身影,楼里的人也极少,一十七层高的楼塔,只有寥寥几个吏役做着日常洒扫整理的差事。
言说近几日不是第柒卫当值,各位候命官老爷或是休沐,或是在兵主院练武。
自己在楼里转了转,原来楼塔中央屋舍般粗的立柱竟然是中空的,里面有能容六七人并立的“木笼”,可被拉升下放至各层。
李砍特意坐到楼塔顶层之上的阁楼,只寻到一座大小象是四五个磨盘叠放在一起,由千百个精密榫卯部件组成的物件来拉动笼箱。
半晌也没琢磨出这台古代“电梯”靠的是什么动力。
整座楼塔下面十三层,有存放书简案牍的书阁,相对正式的过案大堂,供每位候命官和吏役休憩的精致房间。
李砍看了看自己的那间,比在家里的大了两倍左右。
除了桌椅案榻等一应家具外,甚至还有泡浴的木池。
而从十四层到十七层楼顶,却是存放肉菜的仓库、酒窖和一整层的灶房!
最顶层则是间酒楼形制的“食堂”,李砍也不太懂木材,只看桌椅都象是降香黄檀打制,有分隔空间的屏风象是金丝楠的,上镂雕着种种奇兽仙禽。
李砍心中急切着想要习得武夫后续之道,不再逗留,也不等汤韶。
将候命锦衣和两双官靴放在房间里,换上那双【千里跂踵】,戴上刻有名姓的候命官腰牌。
问好路,便先自去了兵主院。
跂踵靴穿在脚上,一边走一边能觉到靴底微微变大了些,刚好符合自己的尺寸。
同时靴面和靴筒的皮子收紧,恰好包裹住双脚和小腿。
“避尘、辟污、适足……这应该就是适足的效果了。”
李砍抬起脚左右瞅了瞅,有种前世终于抽签买到了限量球鞋的喜悦感。
原地跺跺,辨好兵主院的方向,猛地冲了过去。
他本就有近乎超凡的体魄,狂奔起来仿若烈马,且气力悠长,再有这双所谓“九品鬼工”的靴子加持,愈跑愈快。
每跑十息,李砍都能感觉到速度有明显的加快。
却是不能有一刻停顿,哪怕一息,只要停下脚步再跑起来,又会打回初始的速度,仅适合长途奔袭。
如果不是有武夫的体魄,普通人恐怕穿着这靴子也只能跑跑停停,根本不敢持续奔跑一炷香的时间。
若真达到那八尺龙马的神速,凡人没等力竭而亡,筋骨便早已承受不住而崩毁了。
只跑了半炷香的功夫,便能望见一片占地颇宽广的“古镇”掩映在丘陵与密林间。
镇子入口有座数丈高的牌坊,上刻“樗栎”两个大字。
牌坊后不远的空地上,三个看起来与李砍年岁相当的魁壮青年皆持着刀。
其中两个相貌极相似的正捉对拼斗着,另一个见远处有尘土搅起的浊浪飞驰而来,喊停两人,三人一起立在中央挡住去路。
“敢问这里可是兵主院?”
李砍顿下脚步,抬头望去,见这牌坊象是曾被刮去过字迹,后在上面大力凿刻了“樗栎”的字样。
“……不错,你是哪家的子弟,可知兵主院的规矩。”
当中青年有些不太自在的向头顶上瞟了眼牌坊,见来人面生,又没有穿候命锦衣,神情渐渐变得兴奋起来。
与同伴交换眼色,先看了看李砍背在身后的巨刀,皱了皱眉头,最终盯住他脚上的跂踵靴。
“候命府新任八品行走李砍,前来兵主院习武。”
李砍将代表候命官的梭形腰牌丢了过去,青年接过腰牌,神色一变,不太情愿地拱了拱手,唱了个好,颇有些失落的模样。
“李行走可是来自刀陇李家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……先前可是在神策府习武入命?”
“未曾去过,也尚未武夫入命,特来此修习武道。”
青年一扫方才的失望,哈呀笑出了声:
“嚯……还真有串路子的野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