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次乘八尺龙车，李砍适应了许多，甚至在想如果能骑乘这样的龙马奔驰，该是何等痛快。
白日不象夜里内外城宵禁，龙车可以在楼坊巷道间穿行，今次先是缓行着出了内城，接着在城外的官道上一路疾驰，速度更快几分。
古代即便是官道，路面依旧起伏不平，但这龙车不知是怎样的工艺，比李砍前世在户外乘坐越野车还要稳当。
既然这个世界的人都能凭借技艺入道，获得脱凡的本领神通，那工匠们是否就能制造出同样神奇的器物？
想到这里，李砍打开范泽所赠的紫檀木匣，里面放着一双青黑色的靴子，还有一张纸条。
“九品鬼工，【千里跂踵】。”
“避尘、辟污、适足，奔行一炷香不断，可速比龙驹。”
靴子同李砍领到的两双候命官官靴形制相似，只是用的皮料和靴底材质不同。
青黑色的皮子触感象是上等的小羊皮，底部软硬适中，很有弹性。
照这张纸条所写的意思，这双名叫“千里跂踵”的靴子应该有让人愈跑愈快的效果
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使穿戴者持续加速到与八尺龙马相当的速度。
“怪不得范泽说这东西与我比较实用……”
在车里这段时间李砍通过接引官也了解了一些候命府司的基本常识，其中候命官的日常公务之一，便是巡视玉京皇城、内城、外城三城之地。
专司捉拿作奸犯科的命境神通者，以及处理超乎凡俗能力的特殊事件或案子。
那日李砍与彩门的谢甲在街上激斗，正是引来了巡城的候命官时泰与柯丑石。
只是谢甲一开始就意识到可能会有候命官出现，早做了脱身的打算。
所以每日奔走于玉京城内外，恐怕是候命官的常态，也是为何候命府最初阶的职务被称作“行走”。
这双靴子倒真是送的体贴。
此刻龙车已经入了皇城，从一条不见什么行人的隐蔽路上奔向候命府。
李砍摆弄着跂踵靴看了半晌，也不好在车里换上尝试，倒是在靴筒内侧的皮子上摸到三个压印的字迹——织·歧巧。
入了府衙，白日里能见到校场不断出入着候命官。
他们大多两人成行，武器则各式各样，刀斧枪剑、棍棒鞭锏都能见到，甚至还有些型状怪异的奇门兵器，全然没个定制。
同李砍想象中，身穿飞鱼服，人手一柄绣春刀不太一样。
“……李行走，日后领取俸禄，官服靴履，还有各项俗务尽可来备务院寻我，还祝你道途通坦，官运扶摇！”
接引官将李砍送到府司其中一座楼塔前，完成了自己的差事后，乘龙车向府衙后方而去。
吴接引也是候命府里的官员，却不是命境中人，所穿的是文官的袍服，而非候命锦衣，在府里专司后勤人事。
李砍得知候命府的官位是与自身最高的命境层级相挂钩，所以宋终为他上报的应该是再命境界，若只是一命境，此次授官便是从八品了。
至于“行走”、“头翁”、“命枭”等则是候命府内部权位的称呼，与官品无关。
还有吴接引特意叮嘱，候命官“一品双俸”，每年除各种“恩赏银”外，领取两份官位俸禄，若是有多条命境在身，便可再领双份相应境界的银钱。
李砍心道自己应该很快便能真正踏入武夫一命，到时再加之法家的一命境界，就能再领四份从八品的俸银！
这样干一年，在内城至少能买一座宅子罢！
想到这，李砍对宋终所说的，在候命府才能将武夫之道走下去的办法更加热切，顺利的话兴许没几日便会去寻吴接引。
心情颇有些轻快的望着这座十数丈高的楼塔，入口上方的匾额只有“第柒卫”三个字，李砍正打量着，身后冷不丁冒出个声音：
“师父在等你。”
殷溪没有同李砍寒喧，脸上像扣了张白蜡涂的面具，说完就进了楼塔，从一个入口丈宽，八角井状的洞梯拾级而下。
李砍会心一笑，他知道这位阴门师兄是个话极少的性子，并不在意，紧随殷溪而下。
越走越觉得这条甬道仿佛从爽朗的秋季午后，直通向深冬的料峭寒夜。
地下暗室里的灯盏、火把的光焰都透着股萎靡，淡淡的绿色火苗有气无力的跳动着。
一座略高于地面，如刑部校场般宽阔的石台占据了整个地下室。
打眼看去，石台上齐整的躺着近百个衣着各异的尸首，却不见宋终的身影。
李砍想起了苟寿家的义庄，那间铺展了数百口老朽黑棺的大厅。
阴门四业中，不知扎纸匠的地盘是何模样，至少现在看来，他刽子李家最有人味儿了。
“无首啊，一路可还顺利？师父交待完事情后你得再去守藏院和兵主院观学几日。
守藏院呢，其职责主要是了解候命官所需知道的各种条例与规制，还有收藏了自春秋纪以来的典籍和物件……”
“你又兼走了武夫之道，想学武，就得去兵主院了，那儿虽然立在候命府里，但实际归神策府所掌。
我听说里面的教头脾气都不好，但也只是听说哈，没去过，你到那要机敏些……”
李砍愕然的望着在前面不停说着，还频频微笑着回过头的殷溪，一时有些恍惚，这人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，成个话痨呢？
“师父，师父……您醒醒，醒醒啦，李砍来见您了……”
若干的尸首看得李砍晃眼，殷溪却很快的在石台东北角一个老妇人身边寻到了躺着的宋终。
“嘶……无首那孩子来啦，好好，我这就起来。”
宋终略带僵硬的伸着懒腰，象是一辆想要动起来的旧马车，费了些功夫才收拾利索。
“无首啊，你来，这个人看着还熟悉吧。”宋终起身向石台的另一侧走去，招手唤李砍过来，指了指谢小乙的尸身。
“……宋伯，咳，命枭，这是我行刑处斩的第一个犯人，听说是因为贩小孩被抓起来，与谢甲同是彩门中人。”
李砍发觉不止是殷溪，宋终的言谈举止也变得……自然正常了许多。
而且他方才睡在尸体边上，无有丝毫人气儿，醒来的生硬动作也更象人死后过了一段时间，关节与肌肉僵直的状态。
这宋终，到底是不是活人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