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停了,沙尘悬在半空,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。我盯着面具修士的背影,手一直没离开剑胚。他第三次捏碎那片黑色晶片后,四周彻底安静下来。雷猛靠在断墙边,右臂的法器链还在冒烟,左手死死攥着铁蒺藜,指节发白。
我的腰侧裂开一道口子,每呼吸一次都像有锯齿在刮骨头。刚才硬撑着没倒,全靠残碑熔炉压住痛感。现在一静,疼得越来越清楚。
地面又震了一下,三短一长,节奏和之前一样。可这次震动从东边废塔方向偏移了,像是绕了个弯,往西北去了。
“巡守刚过去。”他突然说,抬起手,指向远处一道断裂的石梁。
我和雷猛同时一愣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立刻上前一步,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,发出空洞的响声。
他没回头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随即迈步往前。
脚步很稳,落地无声,像是踩在某种固定节拍上。我走在中间,一手按剑胚,一边把刚才战斗里吸进来的几缕灵力余韵煨进熔炉,炼出一丝源炁补进经脉。这点量不多,但至少能让我不倒。
雷猛落后半步,左手仍握着铁蒺藜,眼睛一直锁着他背影。
越往前,地形越怪。原本笔直的街巷忽然弯折九十度,墙面浮现出古老符文,一闪即逝;脚下石板时而下沉,发出空洞回响。风停了,沙尘悬在空中,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时间。
约半炷香后,震动没了。
四野寂静。
他停下。
“人呢?”雷猛低声问。
“不见了。”他语气平淡,却透出一丝迟疑。
我立刻环顾四周。方才还能隐约感知到金丹期威压残留的气息,如今竟荡然无存。我抬头看天,发现头顶不是真正的天空,而是一片流动的虚影,映照着无数交错的街景,像镜子拼成的迷宫。
这地方会吞方向。
我闭眼,沉入丹田。
残碑熔炉静静悬浮,青火在裂缝中燃烧。它平时只在我受伤或战斗时自动运转,吸收废劲、炼化源炁。可现在,它突然微微发烫,青火流转节奏变了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
我睁开眼,低喝:“不对。”
面具修士没动。
“我们走错路了。”我说,“这里不是通向东区废塔的道。”
雷猛喘了口气:“你确定?”
“我确定。”我盯着他背影,“巡守不会在这种地方消失。他们要么穿墙,要么——被人抹了痕迹。”
面具修士终于转过身,站的位置没变,但气势变了。不再是那种冷淡的旁观者,而是像一把出了鞘的刀。
他看着我,声音比之前低:“你们不该来这条街。”
我没答。
他说完也不再多说,只是站着,像在等我们回应。
雷猛咳嗽了一声,扶着墙想站起来。他右臂的法器链彻底废了,工具包冒烟的地方还没熄。他试了两次才撑住,脸色发白。
“老陈。”他低声道,“咱们现在走不了。”
我知道。
我身上也有伤,腰侧被抽了一记,骨头像是裂了缝。刚才硬扛下来,全靠残碑熔炉把痛感压住。现在一静下来,疼得越来越清楚。
不能跑,也不能打。
只能耗在这里,看他下一步想干什么。
我闭上眼,再次沉入丹田。
残碑熔炉的青火跳得更快了,裂缝里的火光微微泛蓝,像是在呼应某种东西。它开始自主旋转,带动体内源炁缓缓流向东南方。
我猛然睁眼,抬手指向一条裂墙后的幽深巷道:“走那边!”
雷猛皱眉:“那边?那是死路,墙都塌了。”
“不是死路。”我咬牙,“熔炉在动。它从来没这样过。前面有东西,和它有关。”
面具修士沉默片刻,目光掠过那道裂缝,瞳孔微缩。
我没有再解释。强压腰伤,迈出一步。
雷猛咬牙撑起身子,拄着残破法器链跟上。
面具修士没动,也没反对。只是站在原地,看着那条巷道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三步之后,他抬脚,跟了上来。
巷道狭窄,两侧墙体倾斜欲倒,脚下碎石遍布。我走在最前,剑胚横在身侧,随时准备格挡。残碑熔炉的感应越来越强,青火几乎要冲出丹田。
走到巷子中段,地面忽然变得平整,石板上刻着一圈圈同心圆纹,像是某种阵法残迹。
我停下。
“怎么了?”雷猛问。
“别动。”我低声道,“脚下有机关。”
话音未落,残碑熔炉猛地一震,青火暴涨一瞬,随即收束,指向左前方一块凸起的石碑残片。
那东西半埋在土里,表面布满裂痕,形状和我当年在荒山捡到的残剑碑极为相似。
我蹲下,伸手触碰。
指尖刚碰到石面,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冲进丹田,残碑熔炉轰然震动,青火疯狂绞合,炼出一小股精纯源炁,瞬间补进四肢百骸。
我浑身一震。
这石头……能激活熔炉!
“你体内的东西……认得路。”面具修士突然开口。
我猛地回头,瞳孔一缩。
他怎么知道熔炉存在?
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这事。连雷猛都以为我只是运气好,越战越强。
可他居然一口道破。
“你不该来这条街。”他又说了一遍,声音低了几分,“有些路,不该走的人走了,就再也回不去。”
“少他妈废话。”我站起身,剑胚指向他,“你要么一起走,要么滚。别在这装神弄鬼。”
他没动,也没反驳。
几息后,他轻轻点头:“好。”
我转身,继续向前。
走出巷道,眼前是一片开阔地,地面龟裂,裂缝中渗出淡蓝色雾气。远处有座倒塌的钟楼,只剩半截塔身,顶端反光不见,像是被人拆走了什么。
残碑熔炉的指引没有减弱,反而更强了。青火在裂缝中跳跃,源炁自动流向东南方。
“钥匙不在钟楼。”我说,“在那边。”
我指向一片废墟后的低洼地,那里有一块歪斜的石碑,上面刻着模糊字迹,像是被什么人刻意磨去。
雷猛喘着气: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先取走了钟楼的钥匙,现在目标是第二把?”
“很可能。”我看向面具修士,“你既然能感应巡守步伐,应该也知道他们拿走了什么。”
他沉默。
我没有逼问。现在最重要的是前进。
“走。”我说,“别掉队。”
三人刚迈出几步,地面突然剧烈震动。
不是三短一长,而是连续七次短震,接着一声闷响,像是某种东西被唤醒。
我立刻横剑挡在雷猛身前,低吼:“结阵!”
雷猛忍痛抛出最后三件完好的地钉法器,嵌入地面,形成简易防御圈。
面具修士双手掐诀,一层淡灰色光幕笼罩三人,暂缓了即将扑来的气流。
我抬头。
七头丈高守护兽从地下钻出,鳞甲泛着青铜锈色,眼窝燃着幽蓝鬼火。它们呈环形围拢,动作整齐,显然受过指令。为首者额生独角,鼻孔喷出灼热气流,死死盯着我们。
这不是普通的妖兽。
这是古墟的守护者,专门猎杀闯入者。
我握紧剑胚,残碑熔炉内青火翻腾,源炁在经脉中奔涌。腰伤还在疼,但我已经顾不上了。
雷猛靠在地钉阵眼上,脸色苍白,但眼神没退。
面具修士站在我们后侧,双手维持护罩,呼吸平稳,显然还有余力。
“你们三个。”我低声道,“待会听我号令。”
没人说话。
守护兽缓缓逼近,地面因它们的脚步而龟裂。
为首者仰头,发出一声低吼,声波震得护罩晃动。
我盯着它额头的独角,残碑熔炉突然一烫,青火猛地窜高一寸。
它……感应到了什么?
我正要细查,那头守护兽突然暴起,巨爪撕向护罩。
面具修士双掌一推,灰光暴涨,挡住第一击。
其余六头同时跃起,从不同方向扑来。
我拔剑,剑胚划出一道弧光,迎向最近的一头。
雷猛咬牙,启动地钉阵,三根铁刺破土而出,逼退左侧两头。
战斗开始了。
我一剑劈在守护兽肩甲上,火星四溅,对方只是后退半步,鳞甲未破。
这皮太硬了。
我立刻后撤,残碑熔炉自动吸收它挥出的劲风,炼出一丝源炁补进右臂。
再来。
我蹬地前冲,剑胚横扫,直取咽喉。
那头守护兽低头,独角撞来,我翻身避让,脚尖点地,借力跃起,剑尖直刺眼窝。
它闭眼。
剑胚刺入眼皮,青火顺着剑身涌入,残碑熔炉轰然一震。
那头守护兽猛然僵住,眼窝中的鬼火flicker一下,随即熄灭。
它倒下了。
其他六头齐齐转向我,目光锁定。
我落地,吐出一口血沫,腰伤裂得更深了。
但我知道,我找对路了。
残碑熔炉还在发烫,青火不灭。
它要的东西,就在前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