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盯着那根控阵丝,手指一紧。
雷猛也看见了,他没说话,但肩膀绷得死直。我们俩慢慢往后退,踩着碎瓦片,一点声都不敢出。屋顶另一侧有堆塌下来的横梁,能挡住人。我们猫腰钻进去,趴在那儿,只露出一条缝看外面。
街心已经空了。
摊子翻了一地,符纸在风里打转。刚才巡守走的时候列队十二个人,灰黑铁甲,胸口刻“巡”字,手里长戟拖在地上,发出刮石板的声音。他们步伐一致,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发颤。
领头那个脸上有疤,从左耳划到下巴,眼神像刀子扫过来。他抬手停下队伍,左右看了看,忽然抬头盯向货栈屋顶。
我和雷猛趴着不动。
那人掏出一块铜牌往空中一抛。铜牌转起来,嗡嗡响,一道光扫过整条街。光扫到这边时顿了一下,我感觉丹田里的青火猛地一缩,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。
但它没反应。
玉简在我袖子里,也没动静。
那道光晃了两下,移开了。
领头的收回铜牌,挥手。队伍继续往前,往东区去了。
十息后,雷猛吐出一口气:“总算走了。”
我没吭声。
刚才那一瞬,熔炉和玉简同时有了感应。那块铜牌不是普通寻踪仪,它用的手法和玉简禁制一样。说明这帮人背后的东西,可能和留下玉简的是同一路。
可一个是官方清场,一个是散修送线索。一个要赶人,一个要指路。
除非——他们在演双簧。
一个负责吓人滚蛋,一个负责偷偷塞地图。最后好处全让幕后拿走。
我摸了摸袖子里的玉简。
图是真的,钥匙位置也清楚。但现在的问题是,谁能保证下一步不是套?
远处传来闷响,应该是其他修士抢地方被巡守撞上,当场镇压了。街上更安静了,连风吹纸片的声音都听得见。
雷猛低声道:“现在怎么办?”
“先不动。”我说,“他们走不远,还在推进路线。”
我闭眼,内视丹田。
残碑熔炉浮在那里,裂缝里的青火缓缓烧着。我把一丝源炁抽出来,顺着经脉送进识海,裹住神识,往外探。
不是硬查,是借熔炉的火温养神识,让它变细,像根针一样顺着空气里的灵压走。
巡守刚走过的地方还留着痕迹。他们的威压是金丹期的,成队列行进时叠加在一起,压得整条街的灵气都稀薄了。普通修士扛不住这种压制,所以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我顺着那股波动追过去。
越靠近巡守队伍残留的气息,熔炉里的青火跳得越快。不是警兆,是共鸣。有什么东西让我体内的炉子想吸。
我集中神识,一寸寸扫过去。
突然,一股异样波动钻进感知范围。
在领头那人腰间,挂着一条拘灵索。黑色绳索,上面封着几缕残气。其中一缕……特别熟悉。
我心头一跳。
那是钟楼钥匙的味道。
和玉简地图上标记的第一个点完全一致。
他们身上带着钥匙的气息,而且是刚封进去不久的。说明钟楼那边确实有人动过手,东西已经被取走,现在由巡守收缴带走。
难怪刚才扫描货栈时铜牌会停顿。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,是在找钥匙残留的余韵。
但现在钥匙不在原地了,而是随身携带。
我睁开眼。
雷猛看着我:“看出什么了?”
“他们拿了东西。”我说,“钟楼的钥匙,就在领头的拘灵索里。”
雷猛眉头一皱:“你是说……我们白躲了?”
“不是白躲。”我说,“他们是冲线索来的,但我们拿到了图。他们只知道清场,不知道图的存在。”
“那你打算干啥?总不能去抢吧?”
我没答。
巡守是编制队伍,行动统一,背后有势力撑腰。正面冲突吃力不讨好。但他们既然拿了钥匙,那就一定会带回据点。只要跟着,就能找到归墟殿的第一处入口。
关键是不能被发现。
我低头看自己手心。刚才探查时用了源炁,虽然收得快,但指尖还有点发烫。要是再用一次,风险太大。
雷猛又问:“真要跟?”
“还没决定。”我说,“等他们走远再说。”
我们继续趴着。
下面街市一片死寂。没人敢重新摆摊,连捡破烂的都不敢露头。巡守这一趟不只是清场,更是立威。以后谁敢在这片逗留,就得掂量掂量后果。
十五分钟后,最后一波脚步声彻底消失。
雷猛松了口气,肩膀卸下来一点:“这下安全了。”
我还是没动。
视线一直锁着巡守离开的方向。那条路通向东区深处,那边有座废弃的了望塔,是古墟旧时的指挥所。如果他们是按制度办事,应该会把收缴物暂时存放在那里,等上报后再转运。
也就是说,钥匙会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。
足够我动手。
但我不能现在就去。
巡守刚走,周围肯定还有暗哨。贸然行动等于送人头。
得等天黑。
我正想着,雷猛忽然伸手碰了下我胳膊。
“你看。”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
街角拐出来两个穿灰衣的人,和之前提醒我们的市巡杂役一样打扮。他们提着灯笼,沿着墙根走,一边走一边撒一种灰白色粉末。
我在荒山学过辨毒,认得那种粉——清域散。专门用来清除隐藏气息的残留物,常用于封锁高危区域。
他们不是来巡逻的,是来补网的。
一旦这片地被彻底净化,再想追踪就难了。
我立刻收回目光,屏住呼吸,把身体压得更低。雷猛也照做。
两人走得很慢,每隔几步就洒一次粉。走到货栈对面才停下,蹲下检查地面。
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眼屋顶。
我和雷猛僵住。
那人看了一会儿,低头说了句什么,两人转身走了。
等他们背影彻底看不见了,我才缓缓呼出一口气。
“这地方不能待了。”雷猛低声说,“他们还要回来。”
“嗯。”我说,“但我们也不能马上走。”
“为啥?”
“因为他们走的是直线,而我们要绕弯。一旦动身,就会暴露行踪。”
“那你说咋办?”
“等风。”
我知道这里的风向规律。每天下午三点前后,西边焦土会升起热流,吹向东区。那时候扬尘大,能遮视线。只要卡准时间,就能借风掩护转移。
我看向太阳。
离三点还有四十分钟。
我靠在横梁上,闭眼调息。丹田里的熔炉静静燃烧,青火稳定。刚才两次动用源炁都没引发反噬,状态还算稳。
雷猛坐在我旁边,手一直按在工具包上。他知道接下来不会太平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空气开始发热。
远处的地平线泛起微微扭曲,沙尘扬了起来。
来了。
我睁眼。
风越来越大,卷着碎纸和灰土,在街上打着旋。能见度迅速下降。
就是现在。
我轻轻拍了下雷猛肩膀。
他立刻明白。
我们慢慢起身,贴着屋顶边缘走,避开刚才撒粉的地方。走到尽头,我抓住一根垂下的铁链,顺着滑下去,落地无声。
雷猛跟在后面。
我们没有直接跑,而是贴着墙根,借风势往前挪。每一步都踩在风噪最大的瞬间,掩盖脚步声。
走出五十步,我回头看了眼货栈。
风沙中,那片屋顶已经模糊不清。
再往前,就是巷道交错的区域,更容易甩开追踪。
我正要继续走——
前方街口,一道铁甲身影缓缓转了过来。
灰黑铠,胸口“巡”字,手里长戟斜拖。
是落单的巡守。
我立马停步,拉着雷猛缩进旁边凹陷的门洞里。
那人站在路口,不动。
风沙扑在他身上,铠甲纹丝不乱。
他没四处看,也没搜索,就那么站着,像在等人。
不对劲。
巡守不会单独行动,尤其在这种刚清过场的区域。
除非……
他是故意留下的。
我屏住呼吸,手按在剑柄上。
雷猛也握紧了工具包。
那人站了大概十息,忽然抬起左手,摘下腰间一块牌子。
和之前窗洞人影手里的一模一样。
他看了一眼,然后把它举起来,对准风沙深处。
牌子表面闪过一道微光。
我瞳孔一缩。
这是信号。
他在通知别人,有人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