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猛的手还按在我衣角上,指尖没松。
我没动。台阶下的黑暗像口井,往上冒冷气。第一级石阶上的划痕还在,那道星轨形状的刻线,在我视线里微微发烫。不是我看花眼,是熔炉在反应。丹田深处那块半透明的残碑,青火缩成豆大一点,贴着碑面轻轻抖。
这是警告。
我抬脚,没踩下去。脚底离石阶还有三寸,源炁顺着经脉往下探,扫过地面灵流。一缕细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吸力,从台阶下方传来。不是阵法启动,是某种东西在“等”。
等我下去。
“怎么?”前面那人回头,语气平静,“不敢进?”
我不答。左手慢慢搭上剑柄。重剑没出鞘,但剑胚和熔炉有了联动,青火顺着源炁回流,往右手指尖聚了一丝锋。
雷猛站我左后方,呼吸压得很低。他没再说话,可我知道他在等我信号。
三息后,我抬脚。
落地很轻。石阶没炸,也没塌。可就在脚掌贴地的瞬间,熔炉里的青火猛地一收,像是被什么东西“咬”了一口。
我眉心一跳。
走!
我和雷猛并肩往下。三名弟子走在前头,步伐恢复整齐。通道狭窄,墙壁是黑岩凿出来的,上面嵌着几颗昏黄的夜明珠。光不亮,照得人脸发绿。
越往下,空气越沉。不是潮湿,是“闷”。像有东西压在胸口,呼吸要用力才行。雷猛的工具包蹭了下墙,发出一声轻响。他立刻停住,侧耳听了听。
没人追来。
也没人跟。
可我知道,这地方不止我们。
熔炉里的青火又开始跳,频率变了。不再是两短一长,而是三快一慢,像心跳。我闭眼一瞬,神识沉入丹田,顺着青火的波动往外探——
三十步外,右侧岩壁里,藏着东西。
不是活物。是器物。一座星盘,正在缓缓转动。
我睁眼,不动声色。
通道尽头是一扇青铜门,门上刻着北斗七星,中间缺了一颗。领路的弟子掏出令牌,按在门环上。咔哒一声,门开了。
里面是间大殿。
比我想的大得多。
穹顶高,看不见顶,只有七盏悬灯,围成星图形状。地面铺的是灰玉砖,每一块都刻着卦象。正前方有个高台,台上摆着蒲团,旁边立一面铜镜——镜面有道裂痕,从左上斜到右下。
我一眼认出这道裂。
三年前,我第一次来玄机阁,为换一张北域地图,用了碎星步穿阁。那会儿阁主还不认识我,派弟子拦路。我懒得废话,直接踩着他家门槛冲进去,鞋底擦过这面镜子,就留下了这道痕。
那时他暴跳如雷,说触我玄机镜者,必遭天谴。
现在他不在。
可镜子还在。
我盯着那道裂痕,手没离开剑柄。
“贵客临门,老夫有失远迎。”
声音从高台后传来。
紫袍飘动,一人缓步走出。六十岁上下,头戴七曜星冠,手里拄着那面玄机镜。正是玄机阁主。
他脸上带笑,眼神却没落在我们脸上,而是直勾勾盯着我怀里——那是散修令牌。
他的目光停在那块黑色令牌上,眼皮颤了一下。
那一瞬,熔炉震动。
不是示警,是“感应”。
我体内的源炁,和他身上某股气息,有了共鸣。极细微,就像两根琴弦靠得太近,一根动,另一根跟着震。
他笑了:“陈小友,别来无恙。”
我没应。只问:“你要的情报,能换什么?”
他一愣,随即笑开:“爽快。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。”他挥手,两名弟子退下,连同那三个带路的也走了。大殿一下空了。
只剩我们三个。
他坐下,手扶镜面,道:“你想知道古墟深处那座宫殿的事?”
“对。”
“那地方,不是谁都能进的。三十年前,五位大能联手设封,门在里面,钥匙在外面。”
“钥匙在哪?”
“这个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睛眯起,“得看你能拿出什么代价。”
我冷笑:“你不是说有缘人自会得见天机?我拿了令牌,走过街市,踏进你这门,还不够?”
“够。”他点头,“但天机不是白给的。尤其是这种级别的秘密。”
“你要什么?”
他看着我,忽然道:“源炁。”
我瞳孔一缩。
雷猛一步上前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源炁。”阁主重复一遍,语气平平,“纯净的,未经转化的源炁。我要一缕。”
我没动。
熔炉里的青火突然缩成一点,紧贴碑体。这不是巧合。他早有准备。这大殿的布局,七盏灯的位置,灰玉砖上的卦象,全都在暗中引导某种抽取之力。他不是要情报交换,是要借“交易”之名,直接从我体内抽源炁!
我右手缓缓抬起,指尖凝聚一缕青白色气流。那是最纯粹的源炁,由剑意、丹毒、古武劲、血刀残技四合一炼成,藏在丹田深处,从没给别人看过。
现在,它浮在我掌心。
阁主的眼睛亮了。
不是惊喜,是贪婪。
他喉结动了一下,手指在镜面上轻轻一敲。身后那座隐藏在岩壁里的星盘,突然转快了一拍。七盏悬灯同时闪了一下。
我立刻收手。
源炁回流。
“阁主。”我盯着他,“这是要坐地起价?”
“谈不上。”他笑,“各取所需。你想要情报,我想要源炁。公平交易。”
“放屁!”雷猛怒了,“你当他是傻子?源炁是你随便能碰的东西?你知道这玩意多稀有?多少人抢破头都见不着一丝?你张口就要,还在这装高人?”
阁主脸色不变,手却悄悄掐了个诀。
我看到了。
他袖子里的手指在动,掐的是“引炁归元诀”。这不是占卜用的,是强行牵引能量的秘术。配合星盘,能在对方不备时抽走本源。
我笑了。
“雷猛。”我低声说,“准备。”
他立刻后撤半步,双手伸进工具包,抓出两块灵矿,捏在掌心。只要我一声令下,他就能在三息内布出防御阵。
阁主察觉气氛不对,笑容微敛:“何必动怒?我又没说不给情报。”
“你给?”我冷笑,“你现在说的话,我能信几分?你背后那星盘转得这么欢,是想给我讲个故事,还是想把我抽干?”
他沉默。
片刻后,他放下手,掐诀的动作停下。
“好。”他说,“我可以先说一部分。让你判断真假。若你觉得值,再给源炁。”
“说。”
“古墟深处那座宫,名为‘归墟殿’。三十年前,五位大能在此决战,一人断剑,一人焚丹,一人碎骨,一人裂魂,最后一人……以命封门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师父死前说过类似的话。但没提“封门”。
“门里有什么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摇头,“但有一点可以确定——你体内的残碑熔炉,和那扇门,是同源之物。”
我猛地抬头。
他盯着我,一字一句:“你不是偶然觉醒的。你是被选中的。”
熔炉剧烈震动。
青火暴涨,瞬间烧遍整块残碑。
我死死盯着他:“你到底是谁?”
“我?”他笑,“我只是个看门的。”
就在这时,他身后岩壁里的星盘,突然亮了一下。
不是光,是影。
一道模糊的星轨图案,投在墙上,一闪即逝。
我看见了。
那图案,和我丹田里残碑熔炉底部的刻纹,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