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透。
我坐在屋子里,行囊已经收拾好放在脚边。三个酒囊都装满了,左边那个晃了晃,灵液在里头轻轻打转。护心镜贴着胸口,温度正常,刚才那一跳之后就没再异常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巡夜弟子那种慢悠悠的节奏,是传令专用的快步走。两声敲门,声音不大,但我听得出是谁来了。
“陈客卿,盟主召见,即刻入殿。”
我没应话,站起身,披上兽皮袍,把重剑挂回腰间。剑身沉,但握在手里踏实。昨夜那三具尸体还在院子里躺着,没人发现,也没人管。我不打算说,说了反而麻烦。
走出门时,阳光照在脸上,有点刺眼。我抬手挡了一下,眯起眼睛看了眼天色。一个时辰前刚杀完人,现在就要去开会,这日子过得真他娘的紧凑。
主殿门口没人守,门开着一条缝。我推门进去,里面光线比外面暗,眼睛适应了几秒才看清。
盟主坐在高位上,穿的是那件紫金纹袍,手里拿着一卷玉简。洛璃站在侧席,月白丹师袍整整齐齐,发间那根烧焦的茎还在。她看见我进来,眼神动了一下,没说话。
气氛不对。
不是普通的议事,像是专门等我来才开始的那种。
我走到中间站定,没跪,也没行礼。我在丹盟不是下属,是客卿。该给的尊重我给,但没必要低头。
盟主放下玉简,看着我:“西域古墟要开了。”
我点头。
他知道我会知道。这段时间天地灵气波动频繁,连荒山那边的老狼王都开始往西迁。古墟不开,这些异象不会出现。
“各派都在动。”他继续说,“昆仑、玄机阁、佛殿都派了人,血刀门残部也进了裂谷带。我们不能缺席。”
我还是没说话。
他在等我表态,但我得听清楚任务是什么再说。
“你去。”他说,“代表丹盟。”
我右手摸到胸前护心镜,指尖碰上去的一瞬,镜面有点发烫。源炁顺着经脉流过去,镜面泛起一层微光,两个字浮出来——速归。
我知道这不是错觉。
残碑熔炉在回应什么,这两个字也不是随便冒出来的。它很少主动给我提示,每一次都是大事。
我收回手,开口:“我去。”
声音不高,但落地有声。
盟主点头,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过来。青底红纹,正面刻着丹盟徽记,背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痕,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。
我接过玉符,入手微凉。
“持此符可通行西域十三关隘,见各大门派首领。”他说,“此行目的有三:一是查清血刀门残部动向;二是确认古墟内是否真有解万毒之物;三是……替丹盟争一线先机。”
我捏了捏玉符边缘。
他知道我父亲中毒的事,也知道洛老中的不是普通毒。这些东西不用明说,但他提了“解万毒”,就是在告诉我,这事和我有关。
洛璃往前走了一步。
“我愿随行。”她说,“古墟毒瘴极重,若无丹师同行,恐难应对。”
盟主摇头:“不行。”
语气很硬,没有商量余地。
“毒脉虽灭,余党未清。你是长老,必须镇守总部,主持大局。若有突发情况,无人压得住场。”
洛璃嘴唇抿了一下。
她没争,也没再开口。但她的眼神变了,看向我的时候,多了点别的东西。不是担忧,也不是不舍,是一种我知道她在忍着的情绪。
我也看着她。
一句话都没说,但我们之间的话从来不需要说完。
我转身准备走。
手刚碰到门环,盟主又开口了:“陈无戈。”
我停下。
他盯着我看了几秒,目光落在我右臂上。那里昨晚还隐隐作痛,现在被护心镜压着,感觉好多了。但他看的不是伤处。
他看到了别的东西。
“你体内……最近有没有感觉异常?”他问。
我皱眉。
“比如源炁颜色偏暗红?或者运转时有滞涩感?”
我手顿了一下。
他知道了。
至少察觉到了一点。
残碑熔炉吞了太多东西,血刀意、毒源炁、废剑残兵,炼出来的源炁早就不是纯青色。有时候我自己都能感觉到,那股热流在经脉里走的时候,带着一丝暗红,像掺了铁锈的水。
但我没承认,也没否认。
“还好。”我说,“死不了。”
他没再追问,只是点了点头:“去吧。三日内出发,不得延误。”
我拉开门走出去。
阳光照在脸上,和进来时一样。但这一趟出来,肩上的东西不一样了。
我不是一个人去的。
我是代表丹盟,也是为自己走这一遭。
刚走到院子拐角,我停下来,回头看了一眼大殿。
洛璃还站在原地,没动。她看着我这边,手里攥着一个玉瓶,指节有点发白。
我没回去。
我抬手拍了下胸口的护心镜。
镜面又热了一下,“速归”两个字还在,比刚才更清晰。
我转身朝居所走去。
路上遇到几个弟子,都低头让路。没人敢看我,可能是听说了昨晚的事,也可能只是怕我这身打扮。破兽皮袍,断指,剑疤,哪个都不像善茬。
推开屋门,我把玉符放在桌上,行囊扔到床上。三个酒囊挨个摆开,检查封口有没有漏。碎剑渣那个有点松,我重新扎紧。
坐下后,我闭眼调息。
源炁走了一遍经脉,右臂确实还有点滞涩,但不严重。护心镜起了作用,雷猛那家伙手艺没得说。
可就在我准备收功时,丹田深处的残碑熔炉突然震了一下。
青火猛地窜高一截,裂缝里的火光扫过整个炉壁。一股信息直接冲进识海——
一幅星图浮现出来,五点连线,中央空缺。
和上次看到的一样。
但这次不同。这次星图在动,缓缓旋转,其中四个点亮着,第五个黑着。而那第五个位置的坐标,正指向西域古墟深处。
我睁眼。
额头出了层汗。
不是累的,是震的。
这玩意儿从来不干多余的事。它让我看这个,就是告诉我——西行不只是任务,是必经之路。
我站起来,走到窗边。
外面风起来了,吹得院里的树影晃动。远处传来钟声,是早课的信号。一切都很平静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但我清楚,从昨夜到现在,每一步都在推着我往西走。
毒脉死士来杀我,是因为怕我查下去。
盟主派我去,是想借我的手探路。
而残碑熔炉让我看到星图,是它自己也要去。
我拿起桌上的玉符,翻来覆去看了几遍。
忽然发现背面那道裂痕,在阳光下看,形状像一把断刀。
我手指划过裂痕边缘。
下一秒,护心镜剧烈发烫。
“速归”两个字几乎要烧起来。
我低头看着它,没说话。
然后把玉符塞进行囊,拉紧袋口。
门外的脚步声又响了。
这次不是传令的节奏。
是洛璃。
她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