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囊还在震。
我站在原地,手没松剑柄。东南方向的荒林底下埋着古墟入口,这我知道。师父讲过的故事里提过一把刀,说那东西不该醒。现在血刀门残部念着“归魂”“重铸”,挖的肯定就是它。
可我现在动不了。
右臂的伤还在渗血,源炁乱得厉害,每走一步都像在烧经脉。刚才滴的血已经干了,黏在皮袍上扯得生疼。我低头看了眼酒囊,灵液图还在闪,红点稳定在东南角,没再跳。
雷猛说过天亮前能出第一件。
我得等。
风又起了,吹得袍子哗啦响。我转身,不再看西边,抬脚往工坊方向走。脚步沉,踩在地上有声。三百步后,看见前面山壁有个洞口,火光从里面透出来,照得地面发红。
那是雷猛的地火工坊。
我没敲门,直接推门进去。
热浪扑脸。
炉火正旺,三衡鼎摆在中央,底下地火翻腾。雷猛光着上身,肌肉泛着青铜色,手里握着锤子,正把一块矿石往鼎里送。他头也没抬,声音压着火舌噼啪:“来了?”
我嗯了一声,站到角落。
他把矿石放好,转身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,倒出一堆灰烬。那灰黑中带青,落地时还冒着细烟。我认得——那是我酒囊里剩下的残碑熔炉源炁碎屑,上次炼剑后他顺走的。
他又拿出一块血红色的矿石,表面有裂纹,像是随时会炸。血髓灵矿。
“材料齐了。”他说,“就差你那一口源炁。”
我脱下兽皮袍,扔到一边。胸口旧疤露出来,右臂伤口还在往外渗血。我盘腿坐下,闭眼,把意识沉进丹田。
残碑熔炉悬在那里,青火卷着裂缝燃烧。我逼自己调动源炁,从右臂经脉抽一丝出来。这过程像撕肉,疼得我咬牙。源炁刚溢出体表,就被雷猛用符纸引向三衡鼎。
他一锤砸在鼎底。
“轰!”
三十六道符文亮起,炉火由赤转青,鼎盖震了一下。
开始了。
我坐着不动,盯着炉火。雷猛没再说话,全神贯注控火。他左手按阵眼,右手执锤,每一下都精准落在符文节点上。三百六十种材料早就在鼎边摆好,他随手抓取,投入炉中,动作快得看不清。
时间一点一点过去。
我体内的源炁还在乱,但比刚才稳了些。护心镜要是成了,就能吸走外泄的源炁,不至于路上暴体。我不能死在出发前。
两个时辰后,鼎内传来闷响。
雷猛退后半步,双手结印。器阵启动,星砂在空中排成导流槽,围住三衡鼎。他额头冒汗,呼吸变重。
“要成了。”他说。
话音落,鼎盖猛地一跳。
一道青红交织的光冲天而起,撞上工坊顶棚,又被星砂阵压下来。光被锁在鼎口,来回冲撞。雷猛大喝一声,一锤砸下!
“铛——!”
声音震耳。
光收了回去。
鼎盖缓缓打开。
一股热气涌出,带着金属与火焰混合的气息。雷猛伸手进去,取出一件东西。
护心镜。
它不大,形如古盾,中心凹陷,边缘有导流槽刻痕。表面是暗金色,像融化的铜水冷却后凝成。他走过来,递给我。
我接过,入手温热。
还没戴,就感觉体表逸散的源炁被吸住了。那些乱窜的气流开始往护心镜靠拢,顺着导流槽流入镜面。我右臂的刺痛感减轻了一点。
我把它贴在胸前。
咔的一声,自动扣住,像是长在了身上。
雷猛蹲下,喘气:“行了。三层源炁导流槽,掺了血髓灵矿和你的源炁灰,能抗血煞侵体,还能帮你稳住体内流转。”
我点头。
他抬头看我,忽然皱眉:“等等。”
我低头。
护心镜的镜面在动。
原本光滑的表面浮现出纹路。一边是蜿蜒的线条,像血河流动,那是血刀纹。另一边是跳跃的痕迹,像火苗窜动,那是丹火纹。两股纹路在中央交汇,慢慢旋转,形成一个对称结构。
雷猛盯着看了两秒,低声说:“这玩意儿……认你。”
我没答。
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血刀门的东西,丹盟的东西,还有我自己的源炁,全被这镜子吞了,又重新炼在一起。它不再是单纯的护具,而是能帮我扛住反噬的屏障。
我抬手摸了下镜面。
温的。
体内的源炁不再乱冲,开始顺着导流槽循环。右臂的血也止住了。
雷猛站起来,拿起锤子擦了擦:“装备好了?”
我站起身,披上兽皮袍。重剑还在腰间。我伸手握住剑柄,试了试拔剑动作。这一次,剑出鞘顺畅,没有滞涩感。
“好了。”我说。
他点头:“那你走吧。”
我没动。
“你不问我要去哪?”
“问了你也别说。”他咧嘴一笑,“而且你眼神到了,我就知道该做什么。”
我看着他。
他也看着我。
不用多说。
三年前他在矿坑被断剑门围杀,是我用碎星拳砸开禁制把他捞出来。从那以后,他说过一句话:你往前冲,我就在你后头。
现在他给我做了护心镜,没让我开口求,也没问代价。
这就是兄弟。
我转身走向门口。
手刚碰到门框,背后传来他的声音:“记住,护心镜只能压伤,不能治伤。你右臂的问题还在根上,别硬撑太久。”
我停下。
“还有,”他顿了顿,“星砂我给你装了三袋,全放在你右边酒囊里。打起来不够用,就吞一把,能撑一时。”
我回头看他一眼。
他站在炉火前,满脸是汗,但眼神亮。
我点头。
推门出去。
外面天还没亮,但东方有点灰白。我站在工坊外,手按胸前护心镜。它还在吸源炁,节奏平稳。右臂虽然还有点麻,但不影响出剑。
我抬头看向东南。
荒林的方向。
羊皮图在怀里,温度降了,红点不再跳。目标没变。
我迈步往前走。
第一步落下时,护心镜轻轻震了一下。
像是回应。
第二步,腰间重剑晃了晃。
第三步,我听见身后工坊的门关上了。
雷猛没跟来。
他知道我要一个人走这段路。
我继续往前。
穿过碎石坡,翻过矮墙,踏上通往荒林的小径。地面湿,踩上去有泥声。我右手按剑,左手轻抚护心镜表面。
纹路还在转。
血刀纹和丹火纹,一圈一圈。
突然,护心镜变得滚烫。
我停步。
镜面图案剧烈波动,血刀纹暴涨,几乎压过丹火纹。与此同时,怀里羊皮图猛地一烫!
我立刻掏出来。
红点变了位置。
不是一点点偏移。
是整个跳到了地下三百丈的另一侧。
我瞳孔一缩。
还没反应过来,护心镜“嗡”地一声,震得我胸口发麻。
它在拉我。
往新方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