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石阶上,手还按在胸口。图贴着皮肤,有点烫。右臂那道伤没好,血渗出来,顺着指节往下滴。第一滴落地的时候,听见怀里响了一声。
不是错的。
是真的响了。
像有人在里面敲了一下。
风从西北来,带着沙。檐角铜铃晃了两下,声音很轻。但我听到了。
下一秒,墙头黑影一翻,人落地没声。单膝跪下,甲胄没响。是暗卫队长,脸戴着青铜面具,左臂缠着布条,上面有焦痕。
他抬头:“陈长老。”
我没动。
他说:“血刀门残部三日前进了西域裂谷带,七十二人,穿旧袍,拿断刀,立血旗,已经开始挖地。”
我眉骨上的疤跳了。
不是疼。
是动。
像里面有根线被人扯了一下。
我抬手,摸向腰间酒囊。里面装的是灵液,清的,能导源炁。指尖一点,一道气渗进去。液体立刻动了,顺着囊面爬,转眼勾出一幅图——山势、沟壑、裂口位置,全出来了。
和我怀里那张羊皮图,一模一样。
我闭眼。
神识沉下去。
丹田里,残碑熔炉还在烧。青火卷着那丝血气,来回碾。现在这股气抖得厉害,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。
远处有东西在叫它。
不是假的。
血刀门的人,真的到了那里。
我睁眼。
“他们找什么?”我问。
暗卫摇头:“不清楚。但逃出来的散修说,他们嘴里一直念‘归魂’‘重铸’,像是要找回什么东西。”
我冷笑。
归魂?
重铸?
那把被我亲手斩碎的血刀,那些被我吸进熔炉炼成源炁的刀意,现在还想捡回去?做梦。
可我知道,这些残部背后一定有人推。真正的目标不是刀,也不是技,而是别的。
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。
正想着,外面传来脚步声。
很重。
一步踩在地上,地面震一下。
“轰!”
院门被踹开。
木板飞出去半块。
雷猛扛着锤子走进来,背后工具包鼓着,全是材料。他皮肤泛青铜色,脸上有汗,明显刚从炉边下来。他一眼看到我酒囊上的地形图,咧嘴笑了。
“哟,还站这儿?”
我没说话。
他走过来,盯着图看两秒,然后拍我肩膀:“行啊你,消息比我还快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老子耳朵长。”他哼一声,“前脚你进密室,后脚就有风声传出来。说是血刀门死灰复燃,地点就在西边那片裂谷。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摊上的事,赶紧过来看看。”
他把手搭在我肩上:“还等啥?走呗。”
我没动。
他也不急,就站那儿,锤子拄地,眼神亮得很。他知道我在想什么。
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我们不是第一次并肩。
上次在矿坑,他被断剑门围住,是我用碎星拳砸开禁制把他捞出来。从那以后,他说过一句话:你往前冲,我就在你后头。
现在他又来了。
我不看他,低头看酒囊。
灵液里的图还在,红点闪了一下。
不是错觉。
是它又动了。
比刚才更明显。
我伸手按住囊面,源炁再送一丝进去。图缩了,聚焦到红点那一块。地形变细,能看出底下有层结构,像是人工建的,埋得很深。
我皱眉。
这地方不对。
不是普通的裂谷。
下面有东西。
血刀门的人不是瞎挖。
他们是冲着那个去的。
雷猛凑过来看:“这地方……以前是禁地吧?”
“嗯。”我说,“五十年前封的。据说底下出了邪祟,死了不少人。后来丹盟下令填了入口,立碑镇压。”
“现在碑被人掀了?”
“差不多。”
他咧嘴:“那就更有意思了。”
我收手,灵液恢复平静,图消失。
酒囊挂回腰间。
我终于开口:“你不该来。”
“少废话。”他打断我,“你现在一身伤,源炁乱窜,右臂都快废了。要去也是我去探路,你在后头养着。”
“这不是探路的事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声音低下来,“是清算。”
我抬头看他。
他也在看我。
眼神没躲。
“三年前你救我出来,我就说过,这条命是你给的。”他说,“现在你要去的地方,肯定比矿坑凶十倍。我不跟着,谁信你能活着回来?”
我没再拒绝。
有些话不用说。
他懂。
我也懂。
这时暗卫队长起身,退了半步。
“情报已报。”他说,“后续若有变动,我会再递讯。”
我点头。
他转身,跃上墙头,一眨眼没了影。
院子里安静下来。
风停了。
铜铃不动。
我站着没动,雷猛也不走。
过了几秒,我伸手摸向胸口。
羊皮图还在。
温度比刚才高了一点。
不是我体温造成的。
是它自己在发热。
我把它抽出来一点,看了一眼。
红点又闪了。
这次不止闪。
它在动。
像心跳。
一下,一下,撞着纸面。
我手指捏紧。
雷猛看见了:“这玩意儿活了?”
“不知道。”我说,“但它认得那边的东西。”
“那就更不能拖了。”他拍拍锤子,“早点动手,早点了结。你要是再站这儿发愣,我可就自己先去了。”
我没答。
他也不催。
月光照下来,照在我手上。
右手小指缺的那半截,在地上投出短影。我盯着它看了两秒。
然后抬手,抹掉脸上干掉的血。
我开口:“你去准备。”
“要啥?”
“护心镜,加三层源炁导流槽,能抗血煞侵体的那种。”
他笑:“早给你留了一份料,就等你这句话。”
“还有。”
“说。”
“带上星砂,越多越好。我要炼一把能破阵的刃。”
他点头:“行。炉子我刚熄火,现在重新点,天亮前能出第一件。”
“快点。”
“放心。”他转身往门口走,到门框时停下,“对了,你那三个酒囊,记得灌满。别到时候打一半没源炁,又靠吞废丹撑命。”
我嗯了一声。
他大步走出去,背影消失在夜色里。
我一个人留在原地。
手还按在胸口。
图还在热。
红点还在跳。
我低头,把图塞回去。
动作很慢。
不让它碰到伤口。
做完这一切,我抬起左手,握住了腰间的重剑。
无锋。
老旧。
表面有裂纹。
但这把剑不一样。
它是残碑熔炉吸了太多废剑渣后凝出来的源炁剑胚。每一次战斗,它都会变一点。现在它已经不是纯粹的剑,更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。
我拔出三寸。
剑身映着月光。
没有反光。
只有黑。
像能吸光。
我把剑收回鞘中。
然后抬头看西边。
天上星星排得密。
最亮的那颗,还在原来的位置。
我记下了。
脚底地面有点湿。
不是雨。
是刚才滴的血。
已经黑了。
我站着没动。
也没走。
风吹过来,袍子一角扬起。
我一只手按着剑。
另一只手按着怀里的图。
它还在跳。
像在催我。
我知道该走了。
但现在还不能动。
装备没好。
伤没压住。
源炁还在乱。
我得等。
等雷猛把东西做好。
等我自己准备好。
到那时候,我不需要别人推我。
我自己会走过去。
走到那片裂谷。
找到那个让他们疯挖的东西。
然后亲手把它,连同所有想碰它的人——
全部烧干净。
我松开剑柄。
右手慢慢握拳。
指节发出咔的一声。
就在这时,酒囊突然一震。
灵液再次涌动。
地形图自动浮现。
红点剧烈闪烁。
而且位置变了。
不是一点点偏移。
是整个跳了一下。
从原来的地方,挪到了东南角。
我瞳孔一缩。
还没来得及反应,怀里羊皮图也猛地一烫!
我掏出来一看。
红点不在原位了。
它移动了。
和灵液图同步。
同一时间。
同一个方向。
我盯着那点看了两秒。
然后猛地抬头看向东南。
那边没有山。
只有一片荒林。
地下三百丈,埋着一座废弃的古墟入口。
我师父当年就是在那里,给我讲过一个故事。
关于一把刀。
一把不该被唤醒的刀。
我的呼吸停了一下。
酒囊还在震。
图还在烫。
我左手一下子抓住剑柄。
这一次,没有松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