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浪潮轰然压下，陈玄的膝盖重重砸在碎裂的地面上。他的嘴角溢出鲜血，检测仪屏幕炸开一道裂痕，最后闪过的数据是“生命活性下降至31”。他抬手抹去唇边血迹，指节还在颤抖。
云昭单膝跪地，霜魄剑插进晶石缝隙中支撑身体。她一缕黑发已变成灰白，额角渗出血丝。她抬头看向陈玄，声音沙哑：“你还活着？”
“还死不了。”陈玄喘着气说。他抬起左手，掌心浮现出那枚时空沙漏。沙漏内部的沙粒不再流动，表面浮起一层暗红纹路，发出刺耳警报声：“献祭寿元不足，仅可启用一次。”
陈玄盯着沙漏，眼神一闪。他右手迅速结印，残余灵气涌向指尖。
“别动。”云昭突然开口。
陈玄动作一顿。
“你想用自己的命换这一击？”她缓缓拔出霜魄剑，站起身。脚步不稳，但她还是一步步走向他，“你才二十二岁。”
“我比你年轻。”陈玄低声说，“我能承受。”
“你能承受？”云昭冷笑一声，“你是理道创始人，是能用公式破解神通的人。你要是死了，人族未来怎么办？那些跟你学推演阵法的弟子怎么办？”
“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。”陈玄握紧沙漏，“这是唯一机会。”
云昭没再说话。下一瞬，霜魄剑出鞘，剑尖直抵陈玄咽喉。
金属触感贴上皮肤，冰冷。
“我不准你死。”她说。
陈玄看着她。她的脸苍白得吓人，眼尾多了细纹，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初雪映光。
“你让开。”他说。
“不让。”她手指微动，剑尖压得更深，“你要真想赢，就让我来。”
“你已经活了两百年。”陈玄声音发紧，“再献祭……你会撑不住。”
“所以我比你合适。”她嘴角扬了一下，“你说过，能量守恒。我多出来的这些年，正好用来抵消这一击的代价。”
“这不是实验数据！”陈玄低吼，“这是你的命！”
“也是我的选择。”云昭反手一抓，沙漏从陈玄掌心脱离，落入她手中。
陈玄扑上前要抢，却被一股寒气逼退。云昭周身泛起冰蓝光芒，灵台完全敞开。她将沙漏高举过头，口中念出古老咒语。
沙漏开始逆转。
第一粒沙落下时，陈玄感觉空气凝固了。第二粒落下，地面崩裂的晶石停止震动。第三粒落下，夜摩天头顶旋转的星云静止不动。
强光爆发。
陈玄抬起手臂挡住眼睛。他听见沙漏嗡鸣，像千万个频率同时共振。他透过指缝看去，只见云昭站在光中央，长发由黑转白，迅速蔓延至肩头、腰际。她的皮肤失去光泽，眼角皱纹加深，身形微微摇晃。
但他也看见了检测仪残存的最后一行字：“寿元献祭者——云昭，消耗：两百年。”
“住手！”陈玄冲过去。
云昭侧身避开，霜魄剑横扫而出，在空中划出半圆弧线。极寒之气瞬间凝聚，一条冰龙卷自地面腾起，裹挟着绝对零度的冷意，直扑夜摩天。
夜摩天的动作被定格在半空。他双掌张开，电弧尚未释放，就被冻结。冰层从脚底爬上身躯，层层包裹。他的眼睛瞪大，嘴唇微动，似乎想说什么。
冰龙卷猛然收紧。
轰！
紫色电弧四散爆裂，夜摩天的身体在冰封中碎裂成无数光点，随风消散。
战场安静下来。
风穿过破碎的高台，吹动焦黑的晶石残片。远处星云缓缓停转，天空恢复死寂。
云昭手中的霜魄剑脱力坠地，发出清脆响声。
她身体一软，向前倒去。
陈玄扑上前将她抱住。她的头靠在他肩上，呼吸微弱，脸上没有血色。
“你说好要陪我走完这条路的。”他声音发抖，“你怎么又抢先一步？”
云昭嘴角动了动，气息轻得几乎听不见：“这一次……换我……保护你。”
陈玄低头，把脸贴在她冰冷的额前。他的手还在抖，抱得很紧，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。
检测仪掉在地上，屏幕彻底黑了。只有边缘还连着一丝微光，映出他模糊的倒影。
他知道她献祭了多少年。他也知道，这两百年不是数字，是她从少年修到今日的所有光阴。是昆仑论道时的挺身而出，是蓬莱秘境里的并肩而行，是每一次他受伤时她默默守在床边的夜晚。
全没了。
他抱着她坐在废墟中央，四周全是崩塌的晶石和焦土。他的衣服破了，手上沾着血，脸上有干涸的汗痕。但他一动不动。
云昭闭着眼，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。她的白发散落在他臂弯里，像一场未化的雪。
陈玄抬起手，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乱发。她的眉心皱着，哪怕昏迷也不安生。
“你总是这样。”他低声说，“明明可以等我想办法，偏偏要自己冲上来。”
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。那时她站在太一阁门前，月白衣裙，眉心一点朱砂，冷冷看他一眼，转身就走。后来她说，是因为他的理论太荒唐，根本不信一个外行人能参透上古符文。
可现在她为了他，把自己最宝贵的年岁都烧尽了。
风又吹过来，卷起一片灰烬。
陈玄把云昭搂得更紧了些。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，声音低得只剩气音：“下次不准这样了。听见没有？不准再替我挡。”
云昭没有回应。
他也不需要回应。
他知道她听得见。
远处，最后一块悬浮的晶石缓缓落地，砸出轻微闷响。
陈玄抬起头，看向灰蒙蒙的天空。那里曾有星云狂舞，有时间法则压制一切。现在什么都没了。
只有他们两个人，坐在这片废墟里。
他还活着。
她还在呼吸。
这就够了。
他慢慢调整姿势，让她靠得更舒服些。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背，另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，感受那微弱却持续的脉搏。
检测仪彻底熄灭。
他闭上眼，靠着一块残破的石柱坐下。体力早已耗尽，意识也开始模糊。但他不敢睡。
他怕一睁眼，怀里的人就不在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云昭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。
陈玄立刻睁开眼。
她没醒，但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角，像是怕被丢下。
他喉咙一紧，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掌心握住。
“我在。”他说，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风停了。
战场上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，一轻一重，交织在一起。
陈玄低头看着她苍老的脸，忽然发现她笑了一下。
很淡，几乎看不见。
但他看见了。
他回握住她的手，拇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背。
然后他抬起头，望向远方的地平线。
太阳还没升起来。
天快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