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玄靠在一块断裂的晶石上，手臂还环着云昭。她的头枕在他胸前，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。他的右手一直没松开她的手，指尖冰凉。天边灰蒙蒙的，风停了，战场上只剩下焦土和碎裂的晶石。
他低头看她，白发散在肩头，脸上的皱纹像刀刻出来的一样。他知道她变了。两百年寿元不是小数目，那是她从少女修到今日的所有岁月。他喉咙发紧，想说话，却只发出一声低哑的音。
远处传来脚步声。
一个老者走来，身穿淡绿长袍，腰间挂着几十个玉瓶。他走到两人面前，蹲下身，伸手搭在云昭手腕上。银针从袖中滑出，轻轻点在她三处穴位。
陈玄抬头看他。
“你是孙思邈？”
老者没回答，眉头越皱越紧。他收回手，缓缓摇头：“寿元枯竭，魂火将熄。这不是伤，也不是病。这是天道反噬。”
陈玄手指猛地收紧。
“有办法吗？”
孙思邈看了他一眼：“若无半分可能，她也不会为你燃尽岁月。”
陈玄没说话，只是把云昭往怀里搂了搂。他的衣服破了，右臂有道深口子，血顺着指尖滴下来。但他顾不上自己。
孙思邈站起身，从怀中取出一颗珠子。混沌珠。它表面泛着暗青色光泽，内部似有流光涌动。
“此物蕴混沌生机，可暂代寿元流转。”他说，“但需引动，且不能中断。否则前功尽弃。”
陈玄立刻点头：“怎么做？”
孙思邈没回话，直接将混沌珠按在云昭心口。
珠子一触肌肤，立刻震颤起来。一道绿色光芒从中心扩散，顺着经脉蔓延至四肢。那光像活的一样，游走于血脉之中。
陈玄盯着她的脸。她的眉头动了一下。
检测仪躺在地上，屏幕早已碎裂。可就在这一刻，残存的电路忽然闪了一下，显出一行字：“细胞再生速率提升300。”
孙思邈看见了，低声说：“它在回应你的数据系统。”
陈玄没管这个。他只盯着云昭的脸，等着她睁眼。
绿光持续了几息，开始变弱。珠体微微发烫，光芒不再稳定。
孙思邈皱眉：“力量难继。需要外源灵气持续灌注。”
“我来。”陈玄抬手就要催动灵力。
“不行。”孙思邈拦住他，“你自身重伤未愈，灵海近乎枯竭。强行输出，只会加速衰亡。”
陈玄甩开他的手：“我没别的选择。”
孙思邈看着他，忽然笑了：“你这人，和别人不一样。别人求医，总问能不能活。你问的是，还能不能救她。”
陈玄不说话，抽出符笔，在手腕上一划。
鲜血涌出，滴落在混沌珠表面。
血珠融入刹那，珠光猛然暴涨。绿色光芒化作一张大网，瞬间覆盖云昭全身。她的皮肤开始恢复光泽，呼吸也变得有力。
孙思邈瞳孔一缩：“你的灵气……怎么带着秩序感？”
陈玄靠着石块，脸色发白：“理道之根。科学理性，也是一种力量。”
孙思邈没再问。他取出三根银针，分别扎进陈玄肩、臂、腿三处穴位，封住出血点。又递过一颗丹药：“聚灵丹。分三次服，每次一粒。你现在撑不住一次全吞。”
陈玄接过药，塞进嘴里。药味苦涩，但他不在乎。
孙思邈设下结界，淡淡道：“你要死了，她醒来见谁？”
说完转身就走。
“你去哪？”陈玄问。
“我不留在这看你们死。”孙思邈头也不回，“三天内别让她断气。我能回来第二次，就不能保证第三次。”
人影消失在废墟尽头。
陈玄靠回石块，左手仍握着云昭的手。右手放在混沌珠上，继续输入灵气。他的呼吸越来越沉，眼皮沉重，几次差点昏过去。可每次快睡着时，他就掐自己一下，逼自己清醒。
第一夜，他数着她的呼吸。一共一千二百七十六次。
第二日清晨，他撕下衣角，蘸血在沙地上画公式。用流体力学模型推演灵气流动路径，优化输出效率。算完一条，就往珠子里输一次气。
他的手抖得厉害，但没停。
到了第三天早上，天刚亮，他忽然坐直了身体。
云昭的睫毛动了一下。
他屏住呼吸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。
又过了片刻，她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，还是抓着他的衣角。
陈玄心跳加快。他慢慢伸手，拨开她额前的白发，声音沙哑：“听见没有？下次不准这样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握紧她的手：“换我来保护你。”
云昭没睁眼，但呼吸平稳了许多。脸上的皱纹浅了一些，肤色也不再灰败。
陈玄靠着石块，终于松了口气。他闭上眼，想歇一会儿。可刚合上眼皮，又猛地睁开。
他不能睡。
他抬起手，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口。血还在渗，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。
混沌珠的光还在闪，绿芒不断流入云昭体内。他知道过程还没结束，必须撑下去。
他从怀里掏出终端碎片，拼在一起。屏幕亮了一下，显示出一段波形图。是混沌珠的能量频率。
他盯着图看了一会儿，忽然发现波动中有规律。像是某种编码。
他拿起符笔，想记下来。
手刚抬到一半，笔尖一歪，掉在地上。
他没去捡。
只是低头看着云昭的脸，轻声说：“你要是敢醒不来……我就把整个洪荒的公式都改一遍，让时间倒流。”
话没说完，他的头一点，差点栽下去。
他用力咬舌尖，疼得清醒过来。
这时，云昭的手指又动了一下。
这次，她的手回握住了他的。
陈玄愣住。
她没睁眼，但嘴角微微扬起，像是在笑。
他看着她，也笑了。笑得很难看，脸上全是汗和血的痕迹。
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，低声说：“你赢了一次。下次，轮到我了。”
太阳升起来了。
光洒在废墟上，照在两人身上。
陈玄靠着石块，一只手护着她的背，一只手被她紧紧抓着。他的眼睛一直睁着，不敢闭。
混沌珠静静浮在空中，绿光不断。
云昭的呼吸越来越稳。
远处，一只海鸟飞过，叫声划破寂静。
陈玄忽然觉得右臂一阵刺痛。
他低头看去。
刚才孙思邈扎的银针，有一根松了，血正顺着针尾往外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