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人静，只有机箱风扇的嗡鸣在技术科办公室内低徊。赵思妍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，视线却依旧牢牢锁定在屏幕上那些流动的代码和复杂的数据图谱上。她知道，自己正在与一个极其谨慎的对手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，对方躲在层层加密和数据迷雾之后，而她必须从中捕捉到那几乎不存在的幽灵般的痕迹。
林宸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，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些他看不太懂，但却深知其分量的数据流。他带来的夜宵早已凉透，但两人都毫无食欲。
“平台本身的直接数据很难突破，就像一堵没有缝隙的墙。”赵思妍终于开口，声音因长时间专注而有些沙哑，“但是，只要他活动过，就一定会留下气味。我在尝试换个思路，不直接攻击平台，而是分析所有与平台产生过交互的、可能与周明相关的‘边缘数据’。”
她调出了几个复杂的分析窗口。
“你看这里，”她指着一条蜿蜒曲折的访问路径图，“这是周明设备访问平台时，经过的匿名节点跳转路径。虽然每个节点都是匿名的，但跳转的节奏、选择的节点类型偏好、甚至是在某些节点停留的毫秒级差异，都带有一种独特的‘指纹’。”
“就像走路习惯？”林宸尝试理解。
“类似。这是一种行为特征。”赵思妍点头，“我对比了周明在正常网络浏览时的一些无意识行为习惯——比如他打开网页时习惯性的多余点击、滚动页面的速度模式、甚至是在遇到加载延迟时的反应模式——与访问平台时的这些底层行为特征进行匹配。虽然不能作为法庭证据，但相似度极高。这让我更确信，访问平台的就是他本人。”
这属于心理画像的技术层面，林宸明白，这是在为虚拟画像添砖加瓦。
“还有这个，”赵思妍切换到一个加密货币交易流向图，“我分析了周明用于支付给孙倩和赵大勇的那个匿名钱包的交易历史。虽然经过混币服务，资金源头被故意打乱，但我发现这个钱包在创建初期，有过几笔非常小额的、测试性质的交易。其中一笔，接收方是一个……在线心理咨询论坛的捐赠地址。”
在线心理咨询？林宸立刻想起了苏晓雯之前关于周明破产后一度抑郁的调查报告。
“那个论坛？”林宸追问。
“一个比较小众，但专业性很强的心理互助论坛，主要面向经历重大创伤和破产压力的人群。”赵思妍解释道，“我潜入了那个论坛，当然，是用合法合规的方式申请了调查权限。”她补充了一句，“通过论坛后台有限的日志记录和公开帖子的一些特征交叉比对，发现了一个高度可疑的账号。这个账号的发帖时间、提及的痛苦经历工厂破产、妻子离开、珍贵物品被毁，都与周明的遭遇完全吻合。而且，这个账号在大概半年前，也就是周明似乎‘走出低谷’的时间点前后，活跃度急剧下降，但在一些技术版块，比如‘如何保护个人隐私’、‘基础网络安全’的浏览记录却有所增加。”
一个清晰的画像正在勾勒：一个被生活击垮的人，在虚拟世界寻求慰藉，然后，不知为何，将注意力转向了技术和隐匿自身。这与他后来在匿名平台上的活动形成了连贯的轨迹。
“更重要的是，”赵思妍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关键线索的兴奋，“我在那个心理论坛的技术版块，发现这个可疑账号与另一个非常低调的账号有过一次极其短暂的、看似不经意的互动。那个低调账号只在技术版块活动，发言极少，但每次都能精准解答一些关于网络匿名、数据加密的问题，水平很高。”
她调出了那个低调账号的有限信息。
“我追踪了这个低调账号的网络痕迹，虽然同样隐蔽，但其技术操作习惯、对某些特定加密协议的偏爱，与匿名平台上那个‘指挥家’账号的行为特征，显示出高度的相似性！而且，这个低调账号，在过去一年内，有数次登录记录的地理位置，与周明所在的区域存在重叠！”
虽然依旧没有直接的、铁板钉钉的证据链，但一条清晰的、间接的、非公开的关联通道被建立了起来：
这是一个建立在数据幽灵之上的关联，脆弱，却指向性极其明确。
“也就是说，”林宸梳理着这条线，“周明很可能就是在那个心理论坛结识了这个技术高手，或者这个技术高手就是他自己伪装的另一个身份？他在这个过程中学习了技术，或者直接与这个高手合作，共同策划了这一切？”
“两种可能性都存在。”赵思妍分析道，“如果技术高手是另一个人，那可能就是‘黑狐’，或者与‘黑狐’有关联的人。如果是他自己，那就说明周明隐藏了极其深厚的技术背景，他之前的落魄和普通理货员的身份，完全是伪装！”
就在这时，赵思妍的电脑发出了一个轻微的提示音。她立刻俯身过去，眼睛一亮。
“我们尝试在匿名平台外围布设的监控节点捕捉到了一丝异常！有一个经过伪装的访问请求，其跳转路径和行为模式，与我们之前分析的‘指挥家’特征有百分之七十的吻合度！虽然对方很快断开了连接，但我们大致锁定了他这次访问发起时使用的真实ip地址范围——就在城西那片老工业区附近！”
城西！又是城西！
案发地点，wi-fi信号源出现地，现在这个“指挥家”的访问ip也指向那里！
“是‘黑狐’吗？还是周明本人？”林宸瞬间绷紧了神经。周明有超市夜班的不在场证明，但如果他利用技术手段远程操控，或者他当晚根本就不是一直在超市呢？
“ip地址很模糊，是移动网络，而且用了伪装，无法精确定位到个人。”赵思妍有些遗憾，但随即又说，“不过，这个时间点，他冒险再次接触平台，是为了什么？清理痕迹？查看任务后续？还是……有新的计划？”
恐惧与机遇同时涌上林宸心头。对方还在活动，这是危险，也是机会！
他立刻拿出手机，打给张猛。
“张哥，目标区域，城西老工业区！‘指挥家’刚刚可能在那里附近活动过！加大排查力度，重点寻找‘黑狐’的踪迹，或者任何可能与周明相关的可疑地点！注意，他可能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！”
“明白！我这就带人过去，就是把那片地翻过来，也要找到点东西！”张猛的声音透着狠劲。
林宸挂掉电话，看向赵思妍：“继续监控，思妍。他现在很可能像受惊的兔子，但我们既然惊动了他，就绝不能让他再缩回洞里。”
数据构成的幽灵终于露出了些许马脚。虽然依旧飘忽，但猎网正在收紧。周明，或者说“指挥家”，无论他隐藏得多深，他与那个匿名平台之间千丝万缕的数据关联，已经将他牢牢锁定在了嫌疑的核心。
接下来，就是要把这个数据的幽灵，从虚拟世界揪到现实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