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丝斜织，将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。刑侦支队大楼里，与窗外阴郁天气形成鲜明对比的，是技术科办公室里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与专注。赵思妍已经连续几个小时没有离开过座位，屏幕上幽蓝的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，只有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，证明着时间的流逝。
林宸推门进来，带来一股室外的微凉湿气。他手里端着两杯刚冲好的咖啡，将其中一杯放在赵思妍手边。
“有进展吗？”他的声音不高，生怕打断她的思路。
赵思妍端起咖啡抿了一口，温热液体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。她指着屏幕上几个层层跳转后最终显示的、界面极其简洁甚至堪称原始的网页。
“很难，但不是完全没有头绪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，“我追踪了周明过去六个月的所有网络活动痕迹。他表面上的浏览记录非常干净，主要是新闻、一些技术论坛的浅层浏览，以及和工作相关的信息。但是……”
她切换了一个界面，上面显示着复杂的网络流量分析图。
“我发现他的网络流量存在极其微小的异常波动。在某些特定时间点，尤其是在深夜，他的设备会通过一个经过多重加密和匿名节点跳转的通道，访问一个隐藏在暗网深处的服务器。”
“暗网？”林宸眉头紧蹙。
“没错。”赵思妍点头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，调出一个被层层防火墙和加密协议保护的网站入口界面。那界面是压抑的暗色调，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，只有一个简单的登录框和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提示——一个由随机字符组成的网址。
“这是一个使用特定邀请码才能进入的匿名任务发布平台。”赵思妍解释道，语气凝重，“平台服务器设在境外，使用顶级加密技术，交易完全通过几种特定的、难以追踪的加密货币进行。上面的‘任务’五花八门，从商业间谍、个人信息窃取，到……更危险的物理行动，包括恐吓、破坏，甚至明确标价的‘目标清除’。”
林宸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。这就是“指挥家”招募“执行者”的渠道！
“能确定周明在上面做了什么吗？”林宸追问，声音不由得压低。
“平台的防护非常严密，直接破解获取内部聊天记录和任务详情的难度极大，而且容易触发警报。”赵思妍摇摇头，但随即话锋一转，“不过，我通过分析周明设备与平台服务器交互时产生的、无法完全抹去的底层数据包特征和时间戳，结合加密货币的公开链上交易记录进行交叉比对，发现了高度可疑的线索。”
她调出了另一组数据：“在案发前大约三周左右，有两个不同的加密货币钱包地址，分别从周明控制的一个匿名钱包收到了两笔数额不小的币。而这两个收款钱包地址，在案发前后，也分别与孙倩和赵大勇名下的、同样经过伪装的钱包地址，有过间接的资金往来！”
虽然无法看到平台内部的具体任务内容，但资金链像一条清晰的丝线，将周明、孙倩、赵大勇串联了起来！
“这就对上了！”林宸拳头微微握紧，“周明通过这个匿名平台，可能以某种隐晦的方式发布了任务，或者直接联系了符合他要求的‘候选人’。他利用孙倩对王伟的复杂情感或经济利益和赵大勇急需用钱的困境，通过加密货币支付了巨额定金，买通了他们，让他们成为自己计划的一部分！”
“孙倩的任务，可能是提供王伟的行程、生活习惯、甚至保险箱密码等信息，并在案发当晚确保自己在ktv制造不在场证明，同时完成那个诡异的wi-fi‘打卡’。”赵思妍顺着逻辑分析下去，“而赵大勇的任务，可能类似，提供李娟的信息，并在酒吧坚守，完成‘打卡’。”
“那么，真正动手的，很可能就是周明通过这个平台雇佣的‘第三方’！”林宸眼神锐利，“那个幽灵电动车的骑手，那个技术开锁的高手！平台成了他筛选和联系真正执行者的完美中介。”
这样一来，整个“共犯网络”的轮廓就更加清晰了。周明是核心“指挥家”，他通过匿名平台和加密货币，远程操控了孙倩和赵大勇这两个“内应”和“障眼法”，同时很可能还雇佣了至少一名匿名的“执行者”负责具体的杀人行动。
“能追踪到那个执行者的信息吗？或者平台上周明的账号？”林宸怀着一丝希望问。
赵思妍叹了口气：“平台账号是一次性使用的，完成交易后很可能就废弃了。至于那个执行者，他使用的加密货币钱包也是层层隔离的匿名地址，追踪到真实身份需要时间，而且很可能最终指向的是另一个‘傀儡’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不过，我注意到一个细节。周明在平台上活动时，虽然极力隐藏，但其操作习惯和对某些加密通信协议的使用方式，流露出一种……超出他表面身份的专业性。他绝对不是普通的超市理货员那么简单，他具备相当深的网络技术背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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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点，与之前推测“指挥家”具备高技术能力的画像完全吻合。
“继续盯着这个平台，看看有没有与周明相关的其他活动，或者那个执行者是否还在平台上活跃。”林宸指示道，“另外，能不能想办法监控这个平台？如果周明再次使用它进行通信或交易，我们或许能抓住他的尾巴。”
“我在尝试植入一个监控节点，但需要时间，而且风险很高，容易被平台反制。”赵思妍坦言，“对方是高手。”
就在这时，林宸的手机震动，是张猛打来的。
“林宸，有发现！”张猛的声音压得很低，背景音有些嘈杂，像是在某个隐蔽的角落，“我们暗中调查周明的人际关系，发现他破产离婚后，虽然表面沉寂，但私下里和一个叫‘黑狐’的人来往密切。这个‘黑狐’是本地地下改装圈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，尤其擅长改装电动摩托车和无人机，据说技术很好，但要价很高，只接熟客的活儿。”
电动摩托车！无人机！
这两个关键词让林宸精神大振！
“能找到这个‘黑狐’吗？”林宸立刻问。
“正在找。这家伙很滑头，居无定所，工作室也经常换。不过已经有点眉目了，给我点时间。”张猛信心满满。
挂掉电话，林宸深吸一口气，将张猛的发现告诉了赵思妍。
“无人机……”赵思妍若有所思，“如果周明通过‘黑狐’获得了改装无人机，那么一些事情或许就能解释了。比如，他如何远程监控现场？甚至……无人机是否可能被用于直接作案，或者运输小件物品？”
一个惊人的可能性浮现在林宸脑海中。王伟家那个被技术性开启的保险箱……如果凶手不是从门进入，而是从窗户呢？如果开锁工具，甚至拿走的东西，是通过无人机进行投放和取回的呢？这听起来天方夜谭，但并非完全不可能，尤其是面对一个技术高超的改装高手！
而那个城西的wi-fi信号源，如果当时是由“黑狐”携带，在仓库附近操作，一方面接收孙倩和赵大勇的“打卡”信号，另一方面也可能在监控李娟案的执行情况……
所有的线索，似乎正通过这个匿名的网络平台和一个神秘的地下改装者，慢慢地向周明汇聚。
“思妍，集中精力，结合‘黑狐’这个线索，再查周明！查他是否购买过无人机零部件，是否有相关的知识储备，甚至他是否在暗网上学习过相关的技术！”林宸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。
“明白！”赵思妍再次投入与数据的搏斗。
林宸站在窗前，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。匿名任务平台像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蜘蛛，吐出的丝线连接着一个个被欲望和困境驱使的飞蛾。而周明，就是那只潜伏在网中央的蜘蛛。
现在，他们已经摸到了蛛网的边缘，甚至隐约看到了蜘蛛的轮廓。下一步，就是要找到那只蜘蛛的藏身之处，以及他是如何织就这张致命大网的每一个细节。
证据链正在一点点完善，收网的时刻，似乎不再遥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