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鸿远躺在硬板床上,眼睛睁得笔直,天花板上斑驳的霉点在他眼里幻化成滨海市的地图——那里有他未报的仇,有他藏匿的权欲,还有即将被血洗的旧怨。监舍里其他重刑犯的鼾声此起彼伏,粗粝得像砂纸在打磨人心,他却毫无睡意,指尖在被褥下轻轻摩挲着一块冰凉的金属片,那是郑奎白天偷偷塞给他的万能钥匙,边缘还带着狱警值班室的暖气余温。
“笃、笃笃。”
三声轻叩从监舍门下方的通风口传来,节奏短促而隐秘。季鸿远眼皮都没抬,翻身侧卧,背对着门口,声音压得比呼吸还低:“东西带来了?”
通风口的铁栅被轻轻拨开一条缝,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伸了进来,先是递过一套叠得整齐的狱警制服,肩章上的星花在昏暗里泛着冷光,接着是一卷用油纸包裹的物件——绳索、压缩饼干、折叠地图,最后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军用匕首,鞘身缠着黑布,透着致命的寒气。
“都齐了。”郑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制服是后勤仓库刚申领的,没登记编号;绳索是登山用的,承重两百公斤;地图标了山林里的接应点,旧部说凌晨三点准时在山口等。”
季鸿远伸手接过,指尖触到郑奎的手,那只手竟在微微发抖。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刻意压低声音,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:“郑警官,你跟着我这么多年,什么时候见我掉过链子?”
郑奎缩回手,在通风口外咽了口唾沫。走廊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,能看到他鬓角的白发和额头上的冷汗。“季局不,季鸿远,”他刻意改口,却还是改不掉往日的惯性,“林晓的事虽然压下去了,但小赵那个丫头片子还在盯着,今天下午还去监控室调了上周的录像,要不是我找借口说设备故障,她迟早能看出破绽。”
“一个毛头丫头而已。”季鸿远不屑地哼了一声,将狱警制服铺在腿上,手指抚过面料上的褶皱,“她没证据,领导也不会信她——你在这监狱待了三十年,这点门道还不懂?”他顿了顿,话锋陡然转厉,“倒是你,郑奎,现在打退堂鼓了?”
通风口外的郑奎身子一僵。他当然想退,从季鸿远让他伪造林晓自杀现场的那一刻起,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万丈深渊。可那根藏着微型金条的钢笔还在他宿舍的抽屉里,季鸿远许诺的五百万巨款还在海外账户里等着他,那是他退休后能在海滨城市安享晚年的资本,是他苦了一辈子的念想。
“我不是打退堂鼓。”郑奎的声音带着一丝辩解,还有一丝自我安慰,“我就是怕怕万一走漏风声,我这一辈子就全完了。我儿子明年就要结婚,我不能让他背上一个‘腐败狱警’的爹的名声。”
季鸿远闻言,缓缓转过身,眼睛透过通风口的铁栅看向郑奎,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直刺人心:“你现在才想起儿子?当初收我钢笔的时候,怎么不想着他?”他刻意放缓语速,语气却愈发阴鸷,“郑奎,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,我要是出事,你觉得你能跑得了?林晓的死,监控的漏洞,备用通道的门锁,哪一件查下来,你都得陪着我蹲大牢——不,你是执法者知法犯法,下场只会比我更惨。”
郑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他知道季鸿远说的是实话,从他收下那根钢笔开始,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。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,照在他脸上,一半是阴影,一半是绝望。
“我给你留的后路,够宽了。”季鸿远的语气缓和了些,带着一丝诱哄,“等我逃出去,五百万立刻转到你指定的账户,你可以马上辞职,带着你儿子远走高飞,去国外也好,去南方小城也罢,谁还能找到你?你在这监狱里熬了三十年,每月就那点死工资,看够了别人的脸色,难道不想为自己活一次?”
这些话像毒蛇一样钻进郑奎的耳朵里,让他原本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。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,声音变得沙哑:“我知道了。监控排班表我已经改了,明天凌晨两点到四点,西侧监区的监控会显示‘设备检修’,我会以‘巡查’为由支开其他值班狱警,给你留二十分钟时间从备用通道出去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备用通道的门锁我已经提前处理过了,用万能钥匙转两圈就能打开,外面就是后山的树林,顺着地图走,一个小时就能到接应点。”
季鸿远点点头,将折叠地图展开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看了看。地图上用红笔标着清晰的路线,从监狱备用通道到山林接应点,再到市区的隐蔽据点,每一个节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。他的手指在“滨海市”三个字上重重按了一下,眼底闪过一丝狠厉:“孙阳、陈谨还有那些背叛我的人,我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“季鸿远,”郑奎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,“等你到了滨海,能不能能不能别再联系我了?我只想过安稳日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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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鸿远冷笑一声,将地图叠好塞进怀里:“放心,等我报完仇,我们就两清了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臂上——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抓伤,是前两天和林晓搏斗时留下的。“对了,我手臂上的伤,你帮我遮掩好了吗?”
“放心吧。”郑奎连忙说,“我已经跟医务室打了招呼,就说是你劳动时被货架上的铁皮划伤的,病历都写好了。”他犹豫了一下,又说,“不过小赵今天看到你的伤了,还问了一句,我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了。”
“她问什么了?”季鸿远的声音立刻变得警惕。
“没什么,就问你伤得严不严重,要不要紧。”郑奎连忙解释,“我看她也就是随口问问,没多想。”
季鸿远沉默了片刻,眼神变得深沉。他知道小赵那个丫头不简单,年纪轻轻却心思缜密,从一开始就对他和郑奎的接触心存怀疑。不过现在已经没时间顾虑这些了,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“你先走吧,别让人看见。”季鸿远将狱警制服和工具藏到床板下的暗格里——那是他入狱一年来偷偷挖的,足够容纳这些东西。“明天凌晨两点,我在备用通道门口等你。”
郑奎应了一声,小心翼翼地将通风口的铁栅归位,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。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监舍里又恢复了死寂,只有重刑犯们的鼾声还在继续。
季鸿远重新躺回床上,却再也无法平静。他闭上眼睛,脑海里浮现出林晓临终前的样子——那个女人虽然瘦弱,眼神却带着一种宁死不屈的倔强,指甲缝里还留着他的皮肤组织。他当时确实慌了,怕留下痕迹,可郑奎处理得很干净,现场伪装得天衣无缝,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。
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过往。曾经的他,是滨海市呼风唤雨的大人物,前呼后拥,权倾一方。可现在,他却成了阶下囚,只能在铁窗后策划一场孤注一掷的越狱。这一切,都是拜陈谨和孙阳所赐,是他们毁了他的仕途,毁了他的一切。
“等着吧,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。”季鸿远在心里默念着,手指紧紧攥成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他想起了自己藏在海外的那些赃款,想起了那些还在为他效力的旧部,想起了滨海市那些等待他去收割的“猎物”。
不知过了多久,监舍外传来了狱警换班的脚步声,伴随着清脆的钥匙碰撞声。季鸿远睁开眼睛,看了看墙上的挂钟——已经是凌晨一点了。他缓缓起身,动作轻得像猫,从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狱警制服,快速换上。
制服很合身,穿在身上,仿佛又找回了当年手握权力的感觉。他对着墙壁上的反光整理了一下肩章,然后将绳索、匕首和地图藏在制服的口袋里,最后戴上狱警的帽子,将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。
他走到监舍门口,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。走廊里静悄悄的,只有远处传来狱警的咳嗽声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万能钥匙握在手里,轻轻插入锁孔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微的响声在寂静的监舍里格外清晰。季鸿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停顿了片刻,确认没有引起注意后,缓缓转动钥匙,打开了监舍的门。
走廊里的灯光依旧惨白,他低着头,尽量贴着墙根走,步伐沉稳,模仿着狱警巡查的姿态。他知道,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,只要稍有不慎,就是万劫不复。
走到西侧监区的拐角处,他看到郑奎正站在监控室门口等着他,脸色苍白,眼神紧张。看到季鸿远过来,郑奎连忙迎了上去,声音压得极低:“监控已经关了,其他人都被我支到东侧监区了,快,跟我来。”
季鸿远点点头,跟着郑奎向备用通道走去。脚下的水泥地冰冷坚硬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他能感觉到郑奎的身体在微微发抖,心里不禁冷笑——这种人,既想贪财,又怕担风险,真是废物。
备用通道的门口就在走廊的尽头,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,上面挂着一把大锁。郑奎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把钥匙,快速打开了锁,然后推开铁门,露出了后面漆黑的通道。
“进去吧,顺着通道一直走,就能到后山。”郑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,“记住,三点之前必须赶到接应点,旧部只等你半小时。”
季鸿远看了郑奎一眼,没有说话,转身走进了漆黑的通道。通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,伸手不见五指。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,点燃了一根火柴,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前方的路。
他刚走了几步,身后传来郑奎的声音:“季鸿远,你你一定要说到做到。”
季鸿远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郑奎,火光映在他脸上,表情阴晴不定:“我说过的话,从来都算数。”说完,他转身继续向前走,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。
郑奎站在原地,看着漆黑的通道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,只知道从这一刻起,他的命运已经和那个阴鸷的男人紧紧绑在了一起。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关上了备用通道的铁门,重新锁好,然后快速清理掉现场的痕迹,匆匆离开了。
通道里,季鸿远借着火柴的微光,一步步向前走着。通道很窄,只能容一个人通过,墙壁上布满了青苔,湿漉漉的。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沉稳而有力,像战鼓在擂动。
他知道,从他走出这扇备用通道的门开始,一场席卷滨海市的风暴即将来临。而他,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。
走到通道的尽头,他看到了一扇被木板钉死的门。他收起火柴,从口袋里掏出匕首,用力撬开了木板,推开了门。
门外,是漆黑的山林,夜风吹拂着树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远处的天空泛起了一丝鱼肚白,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。季鸿远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,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,与监狱里的腐臭气息截然不同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地图,借着微弱的天光看了看,然后辨明方向,朝着山林深处走去。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,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,在冰冷的泥土上,诉说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复仇与混乱。
而在监狱里,郑奎回到监控室,重新打开了西侧监区的监控,屏幕上一片空白,显示着“设备正常运行”的字样。他坐在监控室里,双手合十,默默祈祷着季鸿远能够顺利逃脱,祈祷着自己能够平安过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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