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艺大门紧闭，门柱上的监控摄像头暗着红光，像蛰伏的眼睛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。陈谨推开车门，冷风立刻灌进衣领，带着草木的湿寒，他下意识攥了攥外套下摆，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——孙阳追踪到的手机信号，最终就定格在这栋登记在季鸿远远房侄女名下的别墅里。
“陈顾问，周围布控好了，没有发现人员进出的痕迹。”孙阳快步走到陈谨身边，声音压得很低，眼底满是警惕，“但这地方太偏了，安静得不正常，怕是有猫腻。”
陈谨点点头，目光扫过别墅的窗户，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，看不到一丝光亮，仿佛早已人去楼空。可他心里清楚，季鸿远那样的人，精于算计又极度自负，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经营多年的根基，所谓的“失联”，大概率是故作姿态的藏躲。“开门，动作轻些。”他沉声吩咐，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那枚磨得发亮的党徽，冰凉的触感让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。
几名组员迅速上前，用专业工具打开了铁艺大门，推门时发出“吱呀”一声轻响，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别墅的正门虚掩着，轻轻一推就开了，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，混合着陈旧的木料味，屋里没有开灯，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影。
“开灯。”陈谨话音刚落，孙阳立刻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，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客厅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——客厅布置得极为奢华，红木家具擦得锃亮，墙上挂着几幅装裱精致的字画，茶几上放着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，只是杯盏空空，没有半点生活气息，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正常居住了。
“搜，仔细些，别放过任何角落。”陈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，他缓步走到茶几旁，拿起上面放着的一个信封，信封没有封口，里面装着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。他展开信纸时，指尖微微颤抖，季鸿远那笔锋凌厉的字迹跃然纸上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傲慢。
孙阳带着组员四散搜查，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，陈谨站在原地，目光落在信纸上，一字一句地读着，眉头越皱越紧。信里没有多余的客套，开篇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，说什么“新区开发迫在眉睫，些许变通皆是为了地方发展”，又说“官场本就是利益交织的棋局，我不过是顺势而为”，最后竟还暗含威胁，称自己手里握着“不少人的把柄，若是我身败名裂，总有一群人要陪着我陪葬”。
“真是颠倒黑白，厚颜无耻！”孙阳搜查完一楼，返回客厅时正好听到陈谨低声的斥责，凑过来扫了眼信纸，气得额角青筋直跳，“都到这份上了，还想着拉别人下水，这种人根本不配为官！”
陈谨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，放进自己的口袋，目光掠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，最终落在了墙角那面不起眼的书柜上。书柜里摆满了书籍，大多是关于官场权谋和经济理论的着作，排列得整整齐齐，可最底层的几本书却微微向外凸起，与其他书籍的平齐形成了细微的反差。“孙阳，过来看看这里。”他抬手示意，语气里带着一丝笃定。
孙阳立刻凑上前，顺着陈谨的目光看去，伸手推了推那几本凸起的书，书柜没有动静。他又试着拉动最中间的一本《资治通鉴》，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书柜竟缓缓向一侧移动，露出了后面一道隐蔽的石门，石门上有一个密码锁，闪烁着微弱的绿光。
“果然有地下室。”孙阳眼睛一亮，转头看向陈谨，“他肯定藏在这里面了！”
陈谨没有说话，目光落在密码锁上，心里快速盘算着。季鸿远的性格谨慎，密码大概率是与他息息相关的数字，可能是生日，也可能是他仕途上的关键年份。他抬手按住密码锁的按键，凭着对季鸿远履历的记忆，依次按下了他的出生年份和晋升副省长的年份，“嘀”的一声，石门应声而开，一股潮湿的气息从地下室涌上来，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。
“下去看看。”陈谨率先迈步，孙阳紧随其后，身后的组员也都端着设备，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。地下室里没有开灯，孙阳立刻打开了手电筒，光柱扫过，只见里面是一个不算宽敞的空间，摆放着一张书桌、一把椅子和一个保险柜，书桌前的椅子上，坐着一个身影，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季鸿远。
季鸿远穿着一身深色中山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脸上没有丝毫慌乱，反而带着一抹从容的笑意，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黑色的u盘，见他们进来，只是抬了抬眼皮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接待客人：“陈主任，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，倒是比我预想中要利落些。”
陈谨站在离季鸿远三米远的地方停下，目光紧紧盯着他手里的u盘，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“季鸿远，事到如今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？主动配合调查，交出手里的东西，或许还能争取从轻处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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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鸿远嗤笑一声，将u盘握在手里，指尖用力，像是要把它捏碎：“从轻处理？陈谨，你在纪检系统待了这么多年，见过几个像我这样的人，能真正得到‘从轻处理’的？我既然敢走到今天这一步，就没想着回头，更没指望谁能网开一面。”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，随即又被自负取代，“我从一个普通科员一步步走到副省长的位置，吃过多少苦，熬了多少夜，为地方做了多少事，你们看不到，只盯着我那些所谓的‘问题’，这公平吗？”
“公平？”陈谨猛地提高了声音，语气里满是痛心和愤怒，“你利用职权为自己谋私利，收受巨额贿赂，拉拢干部形成利益集团，破坏新区开发的公平秩序，让多少百姓的利益受损，多少家庭流离失所，你现在跟我说公平？季鸿远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！”
孙阳在一旁攥紧了拳头，若不是强忍着，几乎要冲上去。他见过太多被腐败分子伤害的百姓，李娟的坚持，张磊的失联，那些无助的眼神，都是对季鸿远这种人的无声控诉。“季鸿远，别再狡辩了，你手里的u盘里藏着什么，你我都清楚，主动交出来，别逼我们动手！”
季鸿远抬眼看向孙阳，眼神里满是不屑：“年轻人，毛躁得很，纪检工作可不是靠冲劲就能做好的。这u盘里的东西，足以震动全省，里面有多少人的名字，多少笔见不得光的交易，我心里有数，你们要是硬来，大不了鱼死网破，我不好过，那些人也别想安稳！”他说着，将u盘举到眼前，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，“大不了，我现在就把它毁了，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，查了半天，最后只抓一个空壳子，你说可笑不可笑？”
陈谨的心里一沉，他知道季鸿远说得出做得到，那u盘里的证据至关重要，若是被销毁，不仅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，还可能让更多涉案人员逍遥法外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目光紧紧锁住季鸿远的眼睛，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破绽——季鸿远虽然表面强硬，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，显然，他也并非真的无所畏惧。
“季鸿远，你以为毁了u盘，就能一了百了吗？”陈谨的语气放缓了些，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，“赵坤已经招供，秘密会所的监控视频我们也拿到了，市委副书记也已经坦白，你的腐败网络已经被我们彻底摧毁，剩下的不过是收尾工作。这u盘里的东西，能让案件更完整，却改变不了你犯罪的事实，你心里比谁都清楚，不是吗？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季鸿远花白的鬓角上，语气里多了几分悲悯：“你今年六十岁了，本该安享退休生活，陪在家人身边，可你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，难道就不想为自己留一丝余地，为家人留一点颜面吗？你要是主动交出u盘，坦白所有罪行，或许还能在狱中安度晚年，若是执意顽抗，等待你的只会是更严厉的惩罚，到时候，你连见家人的机会都少得可怜，这值得吗？”
季鸿远的身体微微一颤，握着u盘的手松了松，眼神里的坚定渐渐动摇。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，儿子季文博还在海外，若是自己真的鱼死网破，不仅自己难逃法网，儿子也会受到牵连，那些转移出去的赃款，怕是也保不住了。这些年，他一直活在权力的光环里，习惯了掌控一切，可真到了穷途末路，才发现自己所谓的“棋局”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。
“留余地？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，“我走到今天这一步，还有余地吗？那些被我拉下水的人，不会放过我，那些被我伤害的百姓，也不会原谅我，我就算交出u盘，又能改变什么？”
“改变不了过去，却能决定未来。”陈谨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诛心，“你犯了错，就要承担责任，这是做人的底线，也是为官的本分。交出u盘，是你唯一能做的救赎，不仅是为了自己，也是为了那些被你牵连的人，为了那些还在等待公道的百姓。”
孙阳看着季鸿远动摇的神情，趁热打铁：“季鸿远，陈顾问说得对，现在回头还来得及。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，有没有这u盘，都能定你的罪，你别再抱着侥幸心理了。”
季鸿远沉默了，他低着头，手指在u盘上反复摩挲，心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争斗——一个声音让他顽抗到底，鱼死网破；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，继续下去，只会万劫不复。地下室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，带着压抑的沉重。
过了许久，季鸿远缓缓抬起头，眼神里的挣扎渐渐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的疲惫。他叹了口气，将手里的u盘放在书桌上，推到了陈谨面前：“罢了，我斗不过你们，也斗不过自己的良心。这u盘里的东西，全在这里了，该说的，我都会说，只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，给我家人留一点颜面。”
陈谨看着书桌上的u盘，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，他走上前，拿起u盘，紧紧握在手里，目光真诚地看着季鸿远：“你放心，我们会依法办案，也会尊重你的家人，只要你坦白从宽，法律会给你公正的判决。”
季鸿远苦笑一声，缓缓站起身，挺直了早已佝偻的脊背，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和阴狠，只剩下无尽的悔恨。“我这辈子，争了一辈子权，贪了一辈子钱，到最后，却什么都留不住，真是可笑啊。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里满是悲凉。
孙阳上前一步，拿出手铐，看着季鸿远：“季鸿远，跟我们走吧。”
季鸿远没有反抗，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栋他精心布置的别墅，眼底闪过一丝留恋，随即又闭上了眼睛，任由孙阳将手铐戴在自己的手腕上。冰冷的手铐锁住的不仅是他的双手，更是他一生的功过是非，那些曾经的权力和财富，终究化为泡影，只留下满心的悔恨和无尽的牢狱之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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