督导组临时办公点的灯亮得刺眼，几扇窗户透出的光，在寂静的街道上划出几道僵硬的痕迹，与远处新区工地零星的灯火遥遥相对，透着说不出的凝重。
陈谨坐在办公桌后，指尖捏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截图，屏幕上的监控视频还在反复回放——画面里，季鸿远坐在会所的真皮沙发上，指尖夹着烟，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而站在他身边的，正是清河市现任市委副书记王正明，手里捧着一份项目审批文件，频频点头，脸上满是恭顺。孙阳站在一旁，眉头拧得紧紧的，手里的u盘还带着刚从会所监控设备上拔下来的余温，“陈顾问，反复核对过了，确实是王正明，从视频时间线看，他全程参与了季鸿远安排吴亦天拉拢林晓的策划，新区那几笔违规审批，他都是最终签字的人。”
陈谨的目光落在截图里王正明的脸上，那张脸他有些印象，上次督导组与清河市委班子座谈时，王正明话不多，却总在关键时候帮着圆场，一副务实沉稳的样子，谁能想到，竟是季鸿远埋在市委班子里的“自己人”。指尖在截图边缘摩挲出细微的褶皱，他心里泛起一阵沉重的凉意，官场里的人情依附，从来都是腐败滋生的温床，季鸿远这张网，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密。
“通知王正明，就说有新区项目的紧急情况需要核实，让他现在过来一趟。”陈谨的声音很平，听不出情绪，只有眼底的锐利藏不住，“注意方式，别打草惊蛇。”
孙阳应声出去安排，办公室里只剩下陈谨一人。他关掉反复回放的视频，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，偶尔有晚风卷着沙尘打在玻璃上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他想起刚才王正明在视频里的样子，面对季鸿远时的恭顺，谈及违规操作时的犹豫，最后还是咬着牙应下的决绝——那不是单纯的贪婪，更有几分被恩情捆绑的无奈，可再无奈，也不能成为触碰党纪国法的理由。陈谨叹了口气，指尖叩了叩桌面，心里清楚，这一步棋走下去，不仅要拿下王正明，更要趁势堵住季鸿远的潜逃之路。
不到半小时，办公点的门被推开，王正明穿着一身深色西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只是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，进门时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办公室的环境，看到陈谨坐在主位，连忙上前两步，脸上堆起客气的笑：“陈顾问，这么晚叫我过来，是新区的项目出什么问题了？我白天还跟招商局那边对接，说进展都挺顺利的。”
陈谨抬眼看向他，目光没绕弯子，直直射进他眼底：“王副书记，坐吧，咱们开门见山，不用绕圈子。”
王正明心里咯噔一下，那点伪装的镇定瞬间散了大半，他在陈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，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膝盖上，指尖微微攥着裤缝。办公点里很静，只有空调运行的细微声响，这份寂静像一张网，慢慢收紧，让他呼吸都觉得有些滞涩。
“陈顾问，您有什么话尽管说，我一定配合督导组的工作。”他强撑着镇定，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几分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陈谨没说话，只是示意孙阳把笔记本电脑转过去，屏幕上正好停在王正明站在季鸿远身边的画面。王正明的目光刚落在屏幕上，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就白了，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，身体猛地往后缩了一下，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来，又僵在半空，最后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“王副书记，认识这个地方吧？季鸿远的秘密会所，上个月十五号晚上，你在这儿，跟季鸿远、吴亦天商量了滨海新区项目的违规审批，还有怎么拉拢林晓，我说得对吗？”陈谨的声音依旧平稳，却带着千钧之力，每一个字都砸在王正明的心上。
王正明的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，顺着脸颊往下滑，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，发不出半点声音。屏幕上的画面还在动，他自己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，恭顺又卑微，那些曾经以为天衣无缝的密谋，此刻都成了戳向自己的利刃，让他无地自容。
“陈顾问，我我不是故意的，我是被季鸿远逼的！”过了好一会儿，王正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，带着哭腔，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委屈，“他是我的老领导，当年我在县里当副县长，是他一手把我提拔上来的，没有他，就没有我的今天。他找我谈的时候，我拒绝过，可他说，要是我不配合，不仅我的位置保不住，我爱人的工作、孩子的学业，都会受影响，我我也是没办法啊！”
他说着，双手捂住脸，肩膀微微颤抖，语气里满是挣扎：“那些违规审批，我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办的，我没敢多拿一分钱，真的，陈顾问，您相信我，我就是一时糊涂，被恩情绑住了手脚！”
陈谨看着他的样子，心里没有半分同情，只有沉重。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借口，恩情、压力、无奈，可这些从来都不是突破底线的理由。“被恩情绑住手脚？”陈谨的声音冷了几分，“王副书记，你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，该知道什么是党纪国法，什么是原则底线。季鸿远提拔你，是希望你为百姓做事，不是让你当他的傀儡，帮他谋取私利！那些被克扣的补偿款，那些被违规占用的土地，背后是多少百姓的委屈和不满，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？”
，！
王正明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双手从脸上拿下来，眼眶通红，眼神里满是愧疚。他想起那些新区的失地农民，每次去调研，看到他们期盼的眼神，心里都掠过一丝不安，可每次都被季鸿远的威胁和自己的侥幸压了下去。现在被陈谨戳破，那些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，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“我我错了，陈顾问，我真的错了。”他低下头，声音哽咽，“季鸿远让我在新区项目里签批土地边界调整的文件，还让我帮忙掩盖补偿款克扣的事，他说事成之后，会给我一笔‘辛苦费’，我没要，可我还是帮他办了，我对不起组织，对不起百姓”
他断断续续地坦白着，把自己参与腐败的全过程说了出来——从季鸿远第一次找他施压，到他被迫签字违规文件，再到后来参与利益分配的商议，每一个细节都交代得清清楚楚，眼底的慌乱渐渐被绝望取代。他知道，走到这一步，自己的仕途彻底完了，那些曾经的荣耀和梦想，都成了泡影。
陈谨认真听着，时不时让孙阳记录关键信息，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，只有在王正明说到百姓的委屈时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。等王正明说完，陈谨才缓缓开口：“王正明，你能坦白交代，是好事，但这不能抵消你犯下的错误。组织会根据你的交代，依法依规处理，你好自为之。”
孙阳起身，按照流程对王正明采取控制措施，王正明没有反抗，只是在被带出办公室的时候，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，眼神里满是悔恨。门被关上的瞬间，办公室里的凝重似乎缓解了几分，可陈谨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。
“陈顾问，王正明这边都交代清楚了，季鸿远那边”孙阳刚想说什么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他看了一眼屏幕，脸色瞬间沉了下去，快步走到陈谨身边，低声汇报，“陈顾问，不好了，机场和高铁站的布控人员传来消息，没发现季鸿远的踪迹，他的手机信号也消失了，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！”
陈谨的心猛地一沉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。他早就料到季鸿远会有防备，所以在控制王正明的同时，就安排了人员在各大交通枢纽布控，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。“技术部门呢？能不能追踪到他最后出现的位置？”陈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，这是他这次办案以来，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情绪。
孙阳立刻联系技术组，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促，过了几分钟，孙阳挂了电话，脸色凝重地说：“陈顾问，技术组追踪到季鸿远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城郊的一处私人别墅，那是他几年前以远房亲戚的名义买的，平时很少有人去，信号就是在那里消失的，应该是他故意关机或者销毁了手机。”
“立刻集合队伍，去城郊别墅！”陈谨猛地站起身，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，眼神里满是坚定，“季鸿远肯定还在那里，他没那么快逃出去，我们必须抓住他！”
夜色更深了，几辆警车打着警灯，沿着城郊的公路疾驰而去，车灯划破浓重的夜色，留下一道道短暂的光痕。公路两旁的树林在晚风中摇曳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在诉说着这场反腐斗争的艰难。
半个多小时后，车队抵达城郊的那片树林，远远就看到一栋独栋别墅藏在树林深处，只有一楼亮着一盏昏黄的灯，光线微弱，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诡异。别墅的大门紧闭，周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，像是有什么危险在潜伏。
陈谨下车，站在树林边缘，目光紧紧盯着那栋别墅，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。他知道，里面藏着的，是这场反腐斗争最关键的人物，抓住季鸿远，才能彻底摧毁这张腐败网络，给百姓一个交代。
“所有人注意，保持警惕，包围别墅，不要打草惊蛇！”陈谨压低声音，对身边的队员吩咐道，眼神里的锐利像出鞘的刀，“行动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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