滨海的秋意已浸骨,清河市的风却还带着些南方的黏腻,裹着督导组临时办公点里的烟草味,缠得人心里发沉。陈谨指尖夹着那半张从墙壁夹层里搜出的资金流向文件,纸边被反复摩挲得发毛,上面“5000万”的数字用红笔圈了两道,像两道扎眼的血痕,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。
“孙阳,跨境协查的申请批下来了吗?”陈谨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连日熬夜的沙哑,却没半点含糊。他抬眼时,两鬓的白霜在灯光下格外显眼,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,落在孙阳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。
孙阳刚挂完和海关总署对接的电话,指尖还停在键盘上,闻言立刻转过身,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,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:“陈主任,批下来了,国际刑警那边已经同步了账户信息,正在核查实际控制人。不过对方动作很快,账户有异动,部分资金已经开始拆分转移了。”
陈谨闻言,眉头拧得更紧,将文件拍在桌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:“果然是早有准备。季鸿远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,不可能不留下后路,这海外账户就是他的保命钱,肯定盯得紧。”他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窗,冷风瞬间灌了进来,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。窗外是清河新区夜晚的霓虹,高楼的灯光明明灭灭,像一个个藏在暗处的眼睛,窥探着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。
“您看这资金流向,拆分到了三个不同国家的匿名账户,转账时间都是凌晨,间隔不超过十分钟,明显是提前规划好的。”孙阳拿着打印出来的账户变动明细走过来,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,“而且对方用了虚拟货币中转,痕迹清理得很干净,我们能追踪到的线索,恐怕就到这里了。
陈谨接过明细,逐行细看,手指在“中转账户开户银行——新加坡星展银行”那一行顿住,眼底闪过一丝沉思。他想起当年查林晓案时,吴亦天也试图通过海外账户转移赃款,只是当时动作没这么快,才被他们截胡。可季鸿远比吴亦天狡猾得多,也更有势力,想要追回这笔钱,难度可想而知。
“不可能断,绝对不能断。”陈谨转过身,语气斩钉截铁,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这5000万是扳倒季鸿远的关键证据,不仅能坐实他的贪腐罪名,还能顺藤摸瓜,挖出他转移赃款的完整链条。一旦资金追不回来,证据链就断了一截,他到时候再狡辩是‘正常投资’,我们就被动了。”
孙阳点点头,心里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。他看着陈谨布满血丝的眼睛,想起这半个多月来,陈谨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,白天要应对季鸿远那边的权力施压,晚上要梳理线索、对接各方,哪怕是年轻人都扛不住,可陈谨却硬生生撑了下来,靠的就是那股不服输的韧劲,还有对反腐工作的执念。
“我再和海外执法部门沟通,请求他们加急冻结剩余资金,同时核查中转账户的交易记录,就算是虚拟货币,也总会留下痕迹。”孙阳说着,就要去拿手机,却被陈谨抬手拦住了。
“等等。”陈谨盯着明细上的交易时间,突然开口,“凌晨三点到三点二十分,连续三笔转账,操作这么熟练,肯定不是季鸿远本人在弄,他现在自顾不暇,没精力管这些。大概率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,甚至可能是他的家人。”
孙阳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:“您是说季文博?”季鸿远的儿子季文博定居海外多年,这是他们之前就查到的信息,只是一直没把他和这笔资金联系起来。
“除了他,还有谁能让季鸿远放心把这么大一笔钱交出去打理?”陈谨坐回椅子上,从抽屉里拿出季文博的资料,上面的照片里,季文博穿着名牌西装,戴着金丝眼镜,笑容里满是张扬的优越感,“季文博在海外做过几年投资,熟悉跨境资金运作,而且他是季鸿远的独子,这笔钱最终肯定是要留给她的。查,重点查季文博的所有关联账户,还有他最近的通讯记录,肯定能找到突破口。”
孙阳立刻重新坐在电脑前,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,屏幕上的代码和数据不断滚动。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声和陈谨的呼吸声,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。陈谨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,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。他想起吴亦天在狱中交代的供词,说季鸿远对儿子格外纵容,为了让季文博在海外过得风光,不惜动用公权力敛财,甚至很多贪腐交易,都是围绕着给季文博铺路展开的。
“找到了!”孙阳突然一声低呼,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。他猛地转过身,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,“陈主任,查到了!那个新加坡的中转账户,实际控制人就是季文博,而且我们还查到,他最近和赵坤有过三次加密通话,通话时间都在资金转移之前!”
陈谨立刻睁开眼睛,快步走到电脑前,盯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和账户关联证明,眼底闪过一丝精光。“好,好一个季文博,果然是他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,又有几分愤怒,“赵坤现在还在留置室里嘴硬,说不知道资金去向,原来早就和季文博串通好了,想把我们蒙在鼓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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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阳把通话记录打印出来,递到陈谨手里:“国际刑警那边传来消息,剩余的1200万资金已经成功冻结,但之前转移出去的3800万,已经通过多个虚拟货币平台打散,部分可能已经兑换成了现金,追回来难度很大。而且季文博好像察觉到我们在查他,已经注销了两个常用手机号,还预定了后天飞往南美的机票,看样子是想跑。”
“想跑?没那么容易。”陈谨将通话记录攥在手里,纸张被捏得皱巴巴的,“立刻联系海外执法部门,申请对季文博实施临时控制,阻止他出境。同时,把这些证据整理好,同步给省纪委,申请启动跨境追逃程序,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,也必须把他抓回来,把赃款追回来!”
孙阳应声就要去办,陈谨却又喊住了他:“等等,还有一件事。”他走到孙阳面前,眼神变得柔和了些,语气也放缓了几分,“这次跨境追逃,风险不小,季文博在海外有一定的人脉,说不定会铤而走险。你带队过去,一定要注意安全,凡事多留个心眼,有情况随时和我联系,不要单打独斗。”
孙阳看着陈谨眼里的关切,心里一暖,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大半。他挺直腰板,用力点头:“陈主任,您放心,我一定完成任务,把季文博抓回来,追回赃款,绝不辜负您的信任。”这些日子,跟着陈谨办案,他不仅学到了办案的技巧,更学到了陈谨身上那份坚守原则、不畏强权的担当。陈谨就像一盏灯,在这场迷雾重重的反腐斗争中,为他照亮了前行的路。
陈谨拍了拍他的肩膀,叹了口气:“我相信你。孙阳,你记住,我们追的不只是这5000万赃款,更是老百姓的信任,是党纪国法的尊严。季鸿远这群人,拿着人民的钱,中饱私囊,把公权力当成自己谋利的工具,我们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沉甸甸的责任感,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,敲在孙阳的心上。
孙阳用力应了一声,转身开始忙碌起来,联系海外执法部门、整理追逃材料、安排出行事宜,动作干脆利落。陈谨看着他忙碌的身影,心里既有欣慰,又有几分担忧。欣慰的是,年轻一代的纪检干部已经成长起来,能够独当一面;担忧的是,这次追逃任务艰巨,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阻碍。
他再次拿起那半张资金流向文件,指尖划过上面模糊的字迹,心里暗暗下定决心。季鸿远的腐败网络已经露出了破绽,这5000万资金就是他们撕开这个网络的关键,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,他都要坚持下去,直到把所有涉案人员都绳之以法,还老百姓一个公道,还社会一片清明。
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,可陈谨的心里却亮堂了许多。这场暗影追凶的斗争,还远没有结束,但他知道,只要他们坚守初心,迎难而上,就一定能拨开迷雾,看到胜利的曙光。孙阳那边已经敲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,跨境追逃的号角,已然吹响。而那笔被转移的赃款,还有潜藏在海外的季文博,注定逃不过法律的制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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