必须赶紧撤离!
不能沿着河道向下游的白石渡方向去。
那样太容易撞上血道魔修。
也不能逆流而上返回黑瘴寨,原因也是一样的。
那两人正沿江激战,梁蛰明根本无法判断他们是顺流而下,还是逆流而上。
按照常理,应该是顺流而下,毕竟那样省力,但也不能排除蚩海覆会逆流而上,回寨求援。
更不能留在原地。万一血道魔修折返,顺手了结他简直易如反掌。
排除所有危险选项,他只剩一条路可走:垂直离开河道,尽可能远离江岸,越远越好。
梁蛰明浑身湿透,山路崎岖难行,坡坡坎坎不断,他几乎一路都在攀爬。没过多久,饥饿感便阵阵袭来。
好在他不是第一次在野外混,多少还是有些经验。
瞥见一棵树皮微松的老树,他提刀一砍、一撬,树皮下赫然藏着许多白白嫩嫩的小虫。
他抓起便吃。
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。
在重山界,吃虫如吃米,再寻常不过。
更何况梁蛰明还是一名蛊师——空窍中养着四只蛊。
小虫化妖才能算得上是蛊。
身上有蛊,还怕什么寄生虫?
梁蛰明也不知这是什么虫,反正都是食物,入口鲜美多汁,一咬便爆浆,别有一番风味。
填饱肚子后,他脱下湿衣晾晒。山风徐徐,干得实在太慢,他索性生火。
捡枯叶、折细枝,取木棍以绳缠绕,来回拉动。不多时,火苗窜起,篝火熊熊。
暖意融融,腹中也充实。
天色渐晚,是时候思考下一步的去向了。
此时他已萌生退意。
这才刚出门,就遭遇生死险境,往后路途之凶险,可想而知。
他展开地图,反复端详,却始终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——一旦离开怒龙江,就失去了最明确的参照。沿江时,顺流至白石渡,逆流回黑瘴寨,绝不会迷路。可一旦离了江,群山莽莽,方位难辨。
他只能大致推测所在,却无十足把握。
待衣服烘干,梁蛰明重新穿好,并将那根长长的绳索如常束于腰间。
接着他环顾四周,选中一棵枝干粗壮、枝桠横生的大树,手脚并用地攀爬而上。在几根交错的树杈间找到个相对平稳的位置,勉强算个能容身的“树床”。
解下腰间那捆从不离身的长绳,他在自身胸背与主干之间来回缠绕数圈,最后打了个扎实的防坠结,这才长长舒了口气。
安置妥当后,他从行囊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,拔开木塞,仰头抿了两口土酒。
一股辛辣的暖流自喉头滚入腹中,迅速驱散了些许夜寒与疲惫。他将皮囊收回,靠在粗糙的树皮上,听着风中树叶的沙沙作响和林间隐约的虫鸣,身体逐渐放松,意识也随着那点微醺的酒意,慢慢沉入了睡梦之中。
夜色如墨,林间渐起薄雾。
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,更显得四野幽寂。风过叶隙,发出沙沙轻响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树皮缓缓游移。
就在这片似醒非醒的朦胧中,一阵冰凉的滑腻感悄无声息地在他腿上游移。梁蛰明在半梦半醒之间猛地惊醒,凭借蛊师超凡的感知与反应,右手如电般探出,精准无比地扼住了那正欲行凶的毒蛇七寸!
入手处一片冰冷鳞片的摩擦感,求生本能轰然爆发,一股他从未明确感知过的雄浑力量自丹田气海骤然涌出,顺手臂经络疾吐——
“咔嚓!”
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。他甚至没怎么用力,那蛇头竟被他硬生生捏断,带着一蓬血雨飞了出去,无头的蛇身在他腰间剧烈扭动了几下,便彻底瘫软。
梁蛰明怔在原地,心脏狂跳,睡意全无。
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……是内力?
他清楚地知道,自己的“回澜手”并非正统武学。
凭借“矩蛊”献祭了前世的“借贷技巧”,才顿悟出运力法门,再加之青牛蛊提供的与之匹配的蛮力,方才成就了这门独特的武技。
但此刻,他分明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经脉中流转。
这……或许真的是内力。
武学一道,本就有内外两条路径。
林家兄妹先练五脏真气,再通达四肢百骸,由内而外,练成内力;而他是以极致的外力反哺内里,直达内核,与空窍中的青铜真元,交相辉映,由外而内,练成内力。
在生死关头,他融会贯通,意外打通了这条外家路子。
想通此节,梁蛰明心头壑然开朗,睡意全无。
他并非只是用蛊术“仿真”了回澜手,而是用蛊术“炼成”了回澜手。
这是属于他的武道!
另辟蹊径,殊途同归。
强烈的明悟让梁蛰明迫不及待想要验证。
他一把抓起尚在微微抽搐的蛇身,仰头饮下温热的蛇血。
带着腥甜的液体滑入喉咙,化作一股暖流散入四肢。
什么蛇毒寄生虫,对于一个身上养蛊的蛊师而言不会造成任何威胁,新鲜的蛇血,不过是夜里解渴的饮品。
随手将蛇身丢到树下,他迅速解开绑在身上的防坠结,纵身从数迈克尔的树杈上一跃而下,双足稳稳落地。
月光如水,林间空地上,梁蛰明拉开架势,再度演练起回澜手。
这一次,他不再仅仅依赖青牛蛊的蛮力,而是有意引导着体内那股新生的、由外而内淬炼出的劲力。
拳风呼啸,身形腾挪间,他清淅地感受到内外两股力量正在快速交融,招式也越发圆转自如。
就在他全神贯注、一遍遍巩固领悟之时,不远处树丛微微晃动,一只夜行的猫头鹰落在枝头,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地上那具蛇尸,却因场中凛冽的拳风而不敢靠近。
梁蛰明察觉到了这小生灵的畏惧,一套拳法收势,气息平缓。他走过去,随意地一脚将蛇尸轻轻踢到那棵树下。
猫头鹰迟疑片刻,旋即迅捷地俯冲而下,精准叼起猎物,振翅消失在夜色中。
梁蛰明对此毫不在意,再度沉腰坐胯,继续他的修炼……
翌日,天光初亮。
梁蛰明收拾好行装,再度踏上路途。
他一路走,一路寻食果腹;渴了,便掬一捧清冽山泉;困了,便寻一处安稳枝桠栖身。
如此两日过去,当他终于翻过一道林木葱郁的山脊时,脚步却猛地顿住,整个人愣在当场。
一条蜿蜒如巨龙匍匐的大河,赫然横亘于前方谷地之中。
是怒龙江。
江水滔滔,奔流不息,河道千回百转,从不笔直前行。
他本是垂直远离江岸,一心避祸,岂料翻过重重山岭,这迂回不绝的江水,竟又一次拦在了他的面前。
望着那片苍茫水面,梁蛰明心头蓦然一震。
这与他所悟的武道何其相似——看似背道而驰,终究殊途同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