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寒川眉头紧锁,追问道:“什么原因?”
梁蛰明面露沉吟,指尖轻叩桌面:“很简单。我们四人一同被擒,如今却只有三人被困于此院,独缺石兄一人,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?”
林寒川立刻会意:“你是说……关键在石厉穿身上?”
“正是此理!”梁蛰明肯定道,“若非因为他,眼前这‘既不定罪,亦不释放’的困局,根本说不通。”他压低了声音,“白天崩此举,分明是将石师兄与我们分开关押。他必是胁迫石师兄去完成一件极为紧要、且需隐秘进行之事。而我们,便是他手中牵制石兄的筹码。”
他踱了两步,继续剖析:“此事若成,我们或可安然无恙;若败……只怕我等亦在劫难逃。将我们软禁于此,既是筹码,亦是警告——意在让石兄投鼠忌器,不敢不尽心竭力,更不敢心生妄念、一走了之。”
林寒月闻言,眼中忧色更深,声音微颤:“那……白天崩究竟要石兄去做何事?竟需如此手段,这般凶险隐秘?”
梁蛰明目光扫过院外隐约的人影,转回头,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又笃定的神色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助他夫人……孕育子嗣。”
林寒川:“……”
此言一出,两人皆是一脸错愕,半晌无言。
林寒川率先回过神来,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:“梁先生,这……应该不至于吧?是否太过……匪夷所思?”
林寒月也低声附和,脸颊微红:“我也觉得,此事……听起来有些荒谬。”
梁蛰明却摆了摆手,神情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无奈,低叹道:“除了这个缘由,还有什么事情,需要如此大动干戈,既要利用他,又需绝对保密,甚至不惜以我等性命为质?确实有些毁人三观,但细细想来,这恐怕就是最接近真相的‘事实’了。”
林寒川怔了片刻,脸上的神情由最初的震惊,渐渐转为一种将信将疑的思索。
“经先生这么一说,确是……有几分道理。若真是为了延续香火,以这等枭雄心性,做出此等……惊世骇俗之事,倒也并非全无可能。”
一旁的林寒月虽仍觉羞赦,低声道:“如此说来,石兄他……眼下至少性命是无忧的。”
梁蛰明嘴角微微一撇,露出一抹混合着戏谑与复杂意味的笑容,压着嗓子道:“何止是无忧?你想想,那白天崩有求于他,在事成之前,必是待若上宾。美酒佳肴定然不缺,说不定……现在正在卖力造……比起我等在此困坐囚笼,他此刻怕是逍遥快活得很。”
这话如同一点火星,瞬间点燃了某种微妙的情绪。
林寒川下意识地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嘴唇,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意混杂着些许莫名的羡慕,悄然浮上心头。
天大的“桃花运”,怎么就没砸在自己身上?
嗯……有点不是滋味。
……
啪!啪!啪!
皮鞭撕裂空气的爆响在地牢中回荡,与血肉被撕开的闷声交织。
“呼哧……呼哧……”
阴冷的石牢里,石厉穿被儿臂粗的铁链死死锁在刑架上,上身衣物早已被抽得稀烂,背脊上皮开肉绽,新旧血痕纵横交错,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。守卫抡圆了浸透盐水的皮鞭,每一下都精准地抽在旧伤之上,带起一蓬飞溅的血沫。
“呃啊——别打了!老子也是被人骗了!”石厉穿昂起头,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嚎叫。
鞭风骤停。
守卫一把揪住他汗湿粘腻的头发,迫使后仰,对着他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笑道:“所以你就敢摸进桃林,冒犯我家夫人?”
“你问我?”石厉穿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,喘着粗气反呛,“你怎不去问问你家夫人,为何三更半夜独自在那桃林!我还以为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后面的话化作一声混杂着痛楚与冤屈的闷哼,“……他娘的,这根本就是个局!”
“你还以为什么?你特么倒是敢想!”守卫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,额头青筋暴起,“给我往死里打!”
啪!
又一鞭带着雷霆之势狠狠落下,瞬间刮走一层皮肉。火辣辣的剧痛直冲头顶,石厉穿浑身肌肉猛地绷紧,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。
“操!实话都说了……还打?!”他猛地扭过头,眼中迸射出野兽般的凶光,死死盯住那挥鞭的守卫,从齿缝里挤出诅咒,“好……很好!千万别让老子活着出去……否则……否则定将你们一个个……抽筋剥皮!”
守卫闻言,脸上最后一丝迟疑彻底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杀意。
“还想活着出去?做你的春秋大梦!”他扔下皮鞭,转身从通红的炭火中抄起一枚烧得正旺的烙铁,炽热的铁块在昏暗中发出令人胆寒的红光,“老子今天就让你这硬骨头,好好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”
……
黑瘴寨。
后山山谷。
浓雾依旧,只是空气中多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蚩山崩魁悟的身影冲破雾气,快步走到蚩老身边,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焦灼:“父亲!蛊仙使者刚走,严令我们三日内必须抵达初云村外围会合,共同讨伐那帮外来人……若逾期不至,便视同背叛,要……要将我们全寨抹去神智,炼成蕈人!”
他说完,拳头死死攥紧,骨节发白。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蚩老站在雾气中,身形仿佛与幽暗的环境融为一体。他沉默了片刻,再开口时,声音异常平静,仿佛早已料定这一切:“按计划办。”
蚩山崩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:“父亲!您真要……”
“我去初云村通风报信,你带族人,听候蛊仙调遣。”蚩老打断他,浑浊的眼睛里闪铄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“只能两头下注!若……若蛊仙问起,便说我旧伤复发,正在闭关,你代父出征。”
“父亲!”蚩山崩双目通红。
蚩老从怀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朴的玉盒,小心打开,里面并排躺着三只纠缠在一起的灰白线虫,虽然只是三只一转蛊,但却是蛊仙梦寐以求之物。
这就是一转寿蛊,每一只能够增加十年寿元。
他合上玉盒,珍重地放入怀中,然后深深看了儿子一眼,那目光复杂难明,有决绝,有嘱托,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。
“山崩,你记住。”蚩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字字如锤,“若初云村能打赢这一仗,凭借为父事先投靠之功,通风报信之举,将来必能得到庇护。但若……若天不佑我,初云村战败……”
他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:“你便取了我的头颅,连同这三只寿蛊,一并献给蛊仙。就说是你大义灭亲,擒杀了意图叛逃通敌的父亲,并夺回了寿蛊。凭此功劳,再加之寿蛊,必可平息他的怒火,换取他放过我们寨子。”
“父亲!”蚩山崩虎目圆睁,几乎要吼出来,“这怎么可以!我怎能……”
“住口!”蚩老厉声喝道,眼神锐利如刀,“这是命令!是身为族长和父亲,我能为寨子,为你做的最后安排!妇人之仁,只会让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!你想让寨子里几百口人,都为我们父子陪葬吗?!”
蚩山崩浑身剧震,看着父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,最终,巨大的痛苦和无奈压垮了他,他低下头,牙齿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,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:“……是。”
蚩老见状,神色稍缓,最后拍了拍儿子坚实的臂膀,不再多言,转身毅然步入了更深的雾气之中,身影很快被翻滚的灰白色吞噬。
蚩山崩站在原地,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,久久未动,只有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斗的肩膀,显露出他内心滔天的巨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