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溪寨,清晨。
天光未亮,河面上还浮着一层薄雾。
狗皮松那间临河的破屋静立在朦胧晨色中,本应无人问津。
却有点点幽光,如夏夜流萤,在屋后那片新翻动的泥地上空徘徊飞舞。那光晕柔和,带着一种不祥的静谧。
一名早起的寨民恰巧路过,瞥见这异状,失声叫道:
“是希望蛊!有蛊师死在这里了!”
这声惊呼打破了清晨的宁静,也引来了寨中的巡查。
不多时,狗皮松那具被草草掩埋的尸体,便被挖了出来,暴露在渐亮的天光下。
仵作验看后,面色凝重,匆匆将情况报往寨中:“河边发现蛊师尸体,本命蛊已被强行剜走……”
……
白溪寨地牢,阴湿之气弥漫。
梁蛰明、林寒川与林寒月三人沉默不语,眼神微垂,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忐忑。唯独石厉穿梗着脖子,对着牢门外怒吼:
“你们白溪寨算什么好汉!有本事放开老子,真刀真枪干一场!用这种下作手段抓人,不够硬气!不是男人!”
梁蛰明低声劝道:“石兄,少说两句。”
石厉穿丝毫不听,反而吼得更大声:“我石厉穿是黑瘴寨顶天立地的汉子!等老子真元恢复,叫你们知道什么叫猛虎下山!”
就在这时,牢门哐当一声打开。长老顾峰断带着几名气息沉稳的蛊师走了进来。他冷冷瞥了一眼咆哮的石厉穿,漠然挥手:
“把他带出去,单独关押。”
两名护卫上前,不由分说便将石厉穿架起拖走,任他如何挣扎怒骂也无济于事。
待石厉穿的声音远去,顾峰断转而看向梁蛰明三人,脸上竟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:
“三位,请随我来。”
梁蛰明与林家兄妹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。他们此刻不仅真元受制,更有把柄在人手中,只得默然跟上。
出乎意料,顾峰断并未将他们带往刑堂或审讯处,而是引着他们穿过几条曲折山径,来到后山一处清幽院落。竹影婆娑,泉声泠泠,与地牢的阴冷判若两界。
更令人惊讶的是,一入院落,便有侍从上前为他们解开了身上枷锁,虽真元仍被封禁,但行动已无碍。房中早已备好洁净衣物与清淡膳食,俨然是招待客人的规格。
顾峰断静立院中,示意侍从备茶,语气平和道:“三位远来是客,且先宽坐。寨主片刻便到,有何疑问,届时自有分晓。“
梁蛰明与林家兄妹交换了一个眼神。他们心知既然对方肯将他们从地牢放出,还以礼相待,此刻确实没有下毒的必要。梁蛰明当先落座,执起茶盏轻嗅茶香,神色从容: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“
林寒川、林寒月见状也随之坐下,只是手始终不离兵刃。
梁蛰明轻啜一口清茶,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顾峰断:“顾长老,不知贵寨这般安排,究竟是何用意?“
顾峰断垂目斟茶,面色平静无波:“老夫只是奉命行事。寨主深意,岂是我等能够揣测。“
一炷香后,院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。只见一位身形魁伟、披着玄色狼皮大氅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。他面容刚毅如石刻,浓眉如墨,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四射,不怒自威,正是寨主白天崩。
两名寨中蛊师抬着一副草席复盖的担架紧随其后,轻轻放置在院落中央。草席掀开一角,露出狗皮松那张青白僵硬的脸。
梁蛰明手中茶盏微微一颤,林家兄妹更是脸色骤变。白天崩将三人反应尽收眼底,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。
“此人名叫狗皮松,昨日午后在自家屋内遇害。“白天崩声若洪钟,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,“这杀人者实在愚蠢,连我重山界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。以为将尸身埋入土中就能瞒天过海,却不知蛊师身死之后,其残存灵韵自会化作&039;希望蛊&039;浮现,反而指明了埋尸之处。“
他话锋一转,目光如电射向三人:“更可笑的是,凶手竟妄想强夺本命蛊。我重山界修士皆知,本命蛊与宿主性命交修,强行夺取必致蛊虫狂乱而死。只有不明就里的外界之人,才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蠢事。“
白天崩缓步上前,玄色大氅在晨风中微微飘动:“听闻三位来自初云村,乃是跨界之人。想必这狗皮松,就是死于诸位之手了?“
林寒川闻言脸色一变,正要开口,梁蛰明急忙在桌下按住他的手臂,强自镇定道:“白寨主明鉴!此事绝非我等所为!这其中定有误会。“
白天崩不怒反笑,从怀中取出一只雕工精致的玉盒。盒盖开启,一只通体雪白、形如竹节的小虫静静伏在其中,周身散发着温润而奇异的气息。
不待梁蛰明回答,白天崩忽然转向顾峰断:“顾长老,按我寨规,残杀蛊师该当何罪?“
顾峰断垂首恭声答道:“杀人偿命,此乃千古不易之理。“
梁蛰明额角沁出细汗,深吸一口气,缓缓说道:“那个……啊狗……皮……膏药……绝非我所“
“啪!“
玉盒突然合上。白天崩朗声大笑,声震屋檐:“罢了!这狗皮松本就是个行骗为生的无赖,并非我寨中族人。为他浪费一只珍贵的四转蛊虫,确实不值。“
梁蛰明如释重负,连忙拱手:“寨主明察秋毫!我等行得正坐得直,不怕对质。“
“哼!”白天崩冷哼一声:“少跟老子废话!人既然死在我白溪寨地界,总要有个交代。在查明真相之前,就请三位在此暂住。一应饮食用度,寨中自会供应,绝不会怠慢。但若擅自离开这院落死。“
一番恫吓之后,白天崩袖袍一拂,与顾峰断带着狗皮松的尸体离去后,院门被轻轻合上。
林寒月立即压低声音问道:“梁先生,他们这究竟是什么意思?既不以杀人罪处置我们,又将我们软禁在此?”
梁蛰明沉默良久,目光扫过院外隐约可见的守卫身影,缓缓道: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们软禁在这里,不过……若我们老实待着,他便容我们暂居于此;若我们试图离开……他便以‘杀人偿命’之名,将我们格杀。”
林寒川同样也一脸思索:“可他为什么要软禁我们呢?”
“我明白了!”梁蛰明突然眼前一亮:“一定是这样,这就说得通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