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寒的寒气裹着雪沫子扑进窗时，林砚正往银钗上嵌冰花。银制的钗身弯成流瀑的形，镂空的冰纹里嵌着小块墨玉，像把冻住的月光，他的指尖捏着小锤，往银纹里敲银钉，“叮叮”声混着窗外的风声，像支清越的冬曲。苏晚蹲在炉边烤炭火，手里捧着暖炉，目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，炭火的红映着他的眉骨，像给冷添了层暖。
“这冰纹得对称着敲，”他直起身吹了吹银屑，钗尖的冰棱在光里闪，“张婶说不对称的花看着别扭，得像河面上的冰裂，乱中有序才好看。”
苏晚往他手里塞了块烤红薯，热乎的薯肉烫得他指尖缩了缩。“你看这钗，”她举着银钗笑，“比去年的墨玉簪多了层灵，冰纹里的墨玉像冻在雪里的梅，冷得有股劲儿。”
铁蛋趴在炉边的毡垫上，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炭灰的暖，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轻响，时不时抬头看眼桌上的银钗，像在欣赏件宝贝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银屑玩，项圈的银链撞着炉边的铁钳，“叮当”声混着炭的“噼啪”声，像支热闹的寒曲。
李叔扛着柴火来串门时，冰花钗刚嵌好墨玉。“这手艺能当镇上银铺的师傅了！”他凑到桌前看，“冰纹镂空得比蝉翼还薄，墨玉嵌得严丝合缝，比城里太太们戴的还精巧。”他往炉里添了块硬柴，“给你们送些栗木，烧起来火旺，比松柴耐烧，能抗住这大寒的冷。”
林砚往李叔手里塞了杯热鱼汤，奶白的汤里浮着萝卜片，像朵冻在暖里的云。“您尝尝这个，”他说，往汤里撒了把胡椒粉，“苏晚炖了一下午，鱼是河里凿的，鲜得能掉眉毛。”
苏晚给李叔端来盘梅干饼，饼的焦香混着梅的酸。“您慢吃，”她说，往炉里添了块栗木，“这柴烧着香，比松柴多了层甜，烤红薯吃最对味。”
李叔咬着饼笑：“好啊，我就爱这口热乎，像你们的日子，冰钗透着冷，炉火烧着旺，看着两极，过着却有股说不出的熨帖。”
日头爬到炉顶时，冰花钗已经抛光完毕。林砚把银钗放进绒布盒，苏晚则在给盒子绣梅纹，红线在黑布上绕出细瓣，像给冷钗系了个暖结。
“你看这风，”林砚指着窗外的雪，“大寒的风最能冻裂石头，却冻不透这屋的暖，来老先生说这是‘外寒内暖’，日子才能过得扎实。”
苏晚的针顿了顿，指尖划过绒布的软，忽然觉得这冷里的巧，就是冬的慧，把银的硬都刻成了灵。“张婶说，”她往桌边坐，“下午该扫扫屋顶的雪，免得压塌了草棚，雪化了还能积在缸里，开春浇菜最养苗。”
林砚跟在后面，往竹篮里装着扫帚：“我去搭梯子，”他说，“去年的木梯有点晃，得垫两块砖才稳当，你在下面扶着，别让我摔着。”
下午，雪下得更紧了，像扯不断的白棉。林砚站在梯子上扫雪，扫帚划过草顶的“簌簌”声里，雪沫子纷纷扬扬落下，像场流动的雾。苏晚扶着梯子，时不时提醒他慢点，棉鞋踩在雪地里，发出“咯吱”的响。
“这雪积得真厚，”林砚往下扔雪团，砸在院里的雪堆上溅起白，“比去年深半尺，李叔说这样的雪能冻死地里的虫，明年种庄稼少费劲。”
苏晚仰着头笑，雪花落在她的眉梢，瞬间化成了水：“你看这雪光，”她说，指着屋顶反射的亮，“比灯笼还晃眼，冰花钗要是放在雪地里，准像块会发光的玉。”
林砚的扫帚顿了顿，雪从帚尖滑落。“等雪停了，”他说，声音裹在雪里有点闷，“给你打个雪雀形状的银坠，嘴里衔着冰花，配你的冰花钗，像把冬的景都戴在身上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往他手里塞了个热包子：“快下来歇歇，”她说，“梯子滑，别逞能。”
林砚笑了，跳下雪梯往她身边跑，棉靴踩出的脚印里，落满了星星点点的雪。“不累，”他说，往她颈间围紧了围巾，“给你做东西，怎么都不累。”
雪停时，屋顶已经露出了褐黄的草。林砚把扫帚往墙角靠，苏晚则在院里堆雪人，铁蛋它们围着雪人转，银项圈的响混着欢腾的哼唧，像支热闹的插曲。雪人戴着林砚的旧草帽，插着两枝梅枝当胳膊，远远看着像个守院的老神仙。
傍晚，暮色漫进屋里时，炉火烧得正旺。林砚往炉里添了块栗木，苏晚则在热梅酒，酒的烈香混着炭的甜，在屋里缠成了团。桌上的绒布盒在灯光里泛着暗，冰花钗的冷光透过布缝渗出来，像颗藏着的星。
夜里，两人坐在灯下，林砚在给银坠画图纸，铅笔的线条在纸上勾出雪雀和冰花，像藏了场雪。苏晚则在缝补他的棉手套，针脚穿过磨破的指缝，发出“嗤”的轻响。铁蛋趴在桌下，银项圈的响混着窗外的雪声，像首温柔的夜曲。
“你看这坠，”林砚把图纸递给她，眼里的光比灯光还亮，“雪雀的翅膀刻着细雪纹，嘴里的冰花连着银链，戴在颈间像有只活雀在跳。”
苏晚接过图纸，指尖抚过雪雀的羽毛，忽然觉得这冰花钗的冷，这银坠上的纹路，都在说着同一句话——日子是扫出来的，是堆出来的，是像这雪人一样，把寒和暖都堆进去，才能立得稳当。
窗外的月光爬上屋顶的残雪，冰花钗在盒里沉睡着，像块安静的冰。苏晚靠在林砚肩上，听着他翻图纸的“沙沙”声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雪气，忽然盼着这冬天能慢些，再慢些——慢到雪雀坠在火边焐出温，慢到冰花钗在发间融了寒，慢到两人守着这满室的暖，把日子过成慢慢消融的雪，初尝刺骨，回味却润，实实在在，稳稳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