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雪的寒气裹着冻土香漫进地窖时,苏晚正往红薯堆上铺稻草。金黄的草叶在薯堆上盖出层软被,她的指尖抚过红皮的薯,沾着点潮湿的土,却带着股踏实的温。林砚蹲在窖角修补门板,锤子敲打的“笃笃”声里,木板的裂纹被铁钉钉牢,他的青布裤沾了点窖底的泥,薄荷绣样在昏暗中闪,像片藏在暖里的绿。
“这草得铺厚些,”他直起身擦了擦汗,木屑在他肩头落,“张婶说红薯怕冻,稻草能隔寒,比盖棉絮还透气,开春挖出来准还脆甜。”
苏晚举起个带泥的红薯笑,薯皮上的纹路像幅天然的画:“你看这窖藏的,”她说,“比去年的匀实,李叔家的沙地种出来的就是不一样,甜得能流蜜,蒸着吃能拔出丝。”
铁蛋趴在窖口的草堆上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结霜的草,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哼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稻草玩,项圈的银链撞着窖壁的石头,“叮当”声混着远处的风声,像支清寂的冬曲。
李叔扛着锄头来送萝卜时,地窖已经整理妥当。“这窖修得严实,”他往窖里放萝卜,“比我家那口深半尺,冬暖夏凉,藏啥都坏不了。你们这稻草铺得比棉被还匀,红薯准能存到清明。”
林砚往李叔手里塞了杯热栗子茶,茶汤在粗瓷碗里泛着褐红,像溶了片秋。“您尝尝这个,”他说,往李叔的竹筐里放了两个大红薯,“苏晚蒸的,粉糯得很,回去给孩子当零嘴。”
苏晚把萝卜往窖的另一侧摆,红白的萝卜在稻草上码成小丘,透着股清冽的脆。“来老先生说萝卜能顺气,”她回头笑,“跟红薯一起炖,甜咸混着香,比单煮红薯更下饭。”
李叔抱着红薯笑:“好啊,我就爱这口土味,像你们的日子,红薯配萝卜,稻草盖暖窖,看着简单,过着却有股说不出的安稳。”
日头爬到窖顶时,地窖已经囤满了冬粮。林砚把修补好的门板盖上,苏晚则在窖口堆了些松针,防止冷风从缝隙钻进去,针末的软缠着门板的糙,像给暖窖系了个结。
“你看这日头,”林砚指着天上的薄光,“小雪的太阳最金贵,晒得窖口的雪都化了,正好把门板晾干,免得发霉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门板的木纹,忽然觉得这寒里的藏,就是冬的智,把秋的实都锁成了盼。“来老先生说,”她往厨房走,“下午该腌萝卜干了,小雪腌菜不易坏,配腊肉炒着吃,比新鲜萝卜更有嚼头。”
林砚跟在后面,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柴:“我去烧锅热水,”他说,“萝卜得用沸水焯过才脆,苏晚说的那点盐霜,得趁热抹才挂得住。”
下午,雪花又开始“簌簌”落,像无数只白蝶在院角翻飞。苏晚坐在炉边切萝卜,菜刀在案板上“咚咚”响,红白的萝卜丝在瓷盆里堆成小山,像落了场碎雪。林砚则在烧火,松柴在灶膛里“噼啪”响,把萝卜的清腥气都烘得暖了。
“这萝卜得切粗丝,”他往锅里添水,“张婶说粗丝腌出来有嚼头,细了容易软塌,配米饭吃着不顶饱。”
苏晚的刀顿了顿,抬头看他,灶火的光在他脸上跳,像落了层碎金。“盐够不够?”她有点担心,“去年的萝卜干有点淡,今年得多放两把。”
林砚笑了,往她手里塞了块烤红薯:“放心,我按着来老先生说的比例配的,咸淡正好,还放了把花椒,比去年的更开胃。”
雪停时,院角的梅枝已经积了层白。林砚拉着苏晚去看,枝头的花苞鼓得像颗颗红珠,在雪地里透着股倔强的艳。“你看,”他低声笑,“等大雪封山时准能开,到时候摘几枝插在粗陶瓶里,配着腊肉的香,年味儿就足了。”
苏晚的指尖碰了碰冰凉的梅枝,忽然觉得这红薯窖的暖,就是日子最实在的样——不是刻意的奢华,而是寻常的筹谋,是把土地的馈,都藏成春的盼,一天天,一月月,透着妥帖的劲。
傍晚,暮色漫进厨房时,萝卜干已经腌进了陶坛。林砚往坛口压了块青石,苏晚则在给铁蛋它们铺新稻草,绒软的草裹着狼崽的暖,像给冬再加了层甜。
“明天该做红薯干了,”林砚往炉里添柴,“张婶说小雪晒薯干最易成,晾在新药柜旁的竹匾里,借着灶烟的暖,半个月就能收,过年时给孩子们当糖吃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刚缝好的棉手套,针脚里还留着线的暖。忽然觉得这雪后的静,已经顺着红薯的甜钻进了日子里,把所有的盼都捂得软了,只等梅花开时,就长出新的香。
夜里,炉里的炭烧得发红,烤红薯的香漫了满室。两人坐在灯下,林砚在给银坠抛光,红薯纹的银面在他手里渐亮,像藏了块光。苏晚则在整理药书,来老先生送的那本里夹着片干梅枝,褐绿的杆透着韧。
“等梅花开了,”林砚忽然说,银坠在他手里转着圈,“摘些来酿酒,埋在红薯窖里,明年此时挖出来,配着红薯干喝,甜香混着酒香,准醉人。”
苏晚的针顿了顿,抬头看他,灯光在他眼里投下细碎的影。“再腌些梅花酱,”她说,“抹在蒸好的红薯上,比蜂蜜还多层清冽,像把春的味都裹进去了。”
林砚笑着点头,往她手里塞了块红薯干,甜香在舌尖漫开。窗外的月光爬上红薯窖的门板,雪的白映着草的黄,像幅素净的画。苏晚靠在林砚肩上,听着他抛光银坠的轻响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薯香,忽然盼着这冬天能长些,再长些——长到梅花在雪下绽出红,长到银坠在颈间磨出柔光,长到两人守着这满窖的暖,把日子过成慢慢窖藏的甜,初尝微淡,回味却厚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