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分的晨雾裹着稻花香漫进厨房时,苏晚正往砂锅里倒新碾的米。雪白的米粒在清水里轻轻晃,像撒了把碎玉,她的指尖捻起几粒米,往锅里撒了把野栗子碎,金黄的碎屑沉在水底,像藏了片秋的暖。林砚蹲在灶前烧火,松柴在灶膛里“噼啪”作响,火苗舔着锅底,把青布裤的薄荷绣样映得发亮,像片浸在香里的绿。
“这米得用井水淘,”他往灶膛里添了块硬柴,“张婶说新米娇气,用河水淘容易黏,井水凉,淘出来的米颗颗分明,煮的粥才够糯。”
苏晚往砂锅里滴了滴香油,油花在水面散开,像圈流动的银。“你看这米,”她举着木勺笑,“比去年的饱满,碾的时候没掉多少糠,熬出来的粥准能结层米油,香得很。”
铁蛋趴在厨房门口的毡垫上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青砖的凉,喉咙里发出满足的轻哼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空碗玩,项圈的银链撞着灶边的铜盆,“叮当”声混着粥的“咕嘟”声,像支温润的秋曲。
张婶挎着竹篮来送新腌的萝卜干时,粥刚熬出米香。“这粥香得能勾人早起!”她凑到砂锅前闻,“新米混着栗子,糯得发黏,比城里铺子的八宝粥还对味。”她往桌上摆着萝卜干,橙红的条上裹着芝麻,“配粥吃正好,解腻又爽口。”
林砚往张婶手里端粥碗,瓷碗的浪涛纹映着乳白的粥,像碗缩着的秋。“您尝尝这个,”他说,往粥里撒了把桂花,“苏晚说新采的桂花最香,撒在粥上,吃着像把秋天含在嘴里。”
苏晚给张婶递筷子,竹筷的尾端刻着小小的稻穗,是林砚昨天闲时刻的。“您慢喝,”她说,往碗里添了块栗子,“这栗子是后山采的,比买的甜,熬在粥里糯得化渣。”
张婶舀着粥笑:“好啊,我就爱这口糯香,像你们的日子,新米配老砂锅,栗子混着野桂花,看着平常,品着却有股说不出的绵。”
日头爬到凉棚顶时,砂锅已经见了底。林砚把空碗往厨房送,苏晚则在给药圃的薄荷浇水,瓢里的井水顺着叶尖滴进土,洇出深色的痕,像给绿丛系了个凉结。
“你看这稻穗,”林砚指着田里的金浪,“今天该开镰了,李叔说一早就在田里等着,让咱们吃完粥过去帮忙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薄荷的绒毛,忽然觉得这秋分的糯,就是秋的结,把稻子的青都熬成了甜。“来老先生说,”她往凉棚走,“割稻子累,得带点干粮,我把剩下的桂花糕装在竹篮里,饿了能垫垫。”
林砚跟在后面,往竹篮里塞了壶金银花茶:“我去磨磨镰刀,”他说,“去年的刀有点钝,得磨快些才好割。”
上午,秋阳暖得像层薄棉。两人往稻田走,林砚背着镰刀走在前面,脚步声惊起几只麻雀,飞进沉甸甸的稻穗里。苏晚跟在后面,手里提着竹篮,里面装着桂花糕和茶水,篮沿的银铃随着脚步轻响,像串流动的甜。
“这片稻子长得真齐,”林砚停在田埂上,稻穗压弯了秆,金黄金黄的像片海,“比去年的密,看来今年的收成就靠它们了。”
苏晚蹲下来摸了摸稻穗,谷粒的硬混着阳光的暖。“你看这谷壳,”她指着饱满的穗,“金得发亮,脱了壳准是好米,熬粥、做饭团都香。”
林砚的镰刀在手里转了转,刀锋在阳光下闪着亮。“等割完稻,”他说,声音低得像风吹稻浪,“给你打个稻穗纹的银梳,梳齿上刻着米粒,梳头时像落了把米香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往他手里塞了块桂花糕:“别总想着打东西,”她说,“割稻子累,保存些力气。”
林砚笑了,往她鬓角别了朵野菊,黄的瓣衬着她的发,像落了颗星。“不累,”他说,“给你做东西,怎么都不累。”
割稻子的人渐渐多了,李叔带着村里的汉子们已经割了半亩地,镰刀割稻的“唰唰”声混着说笑,像支热闹的丰收曲。苏晚往田埂上摆茶水,林砚则跟着众人弯腰割稻,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,滴在金黄的稻穗上,像给秋的收成交了份实诚的答卷。
中午歇晌时,大家坐在田埂上吃干粮。新米粥的余温还在胃里暖着,桂花糕的甜混着稻杆的香,在空气里缠成了团。李叔咬着糕笑:“你们俩熬的粥真糯,比我家那口子熬的强,等打完稻,我送你们两袋新米,够吃到冬至。”
林砚往李叔手里塞了块糕:“您多吃点,”他说,往远处的苏晚望了眼,她正给铁蛋它们喂栗子,银项圈的响混着狼崽的轻哼,像支温柔的插曲。
傍晚,夕阳把稻田染成了金红。两人背着半袋新米往回走,林砚的镰刀别在腰间,苏晚的竹篮里装着剩下的桂花糕,银铃的轻响混着稻香,像支踏实的晚曲。铁蛋它们跟在后面,铁蛋叼着根稻穗,银项圈的蔷薇纹在暮色里闪,像朵不会谢的花。
回到铁匠铺时,暮色已经漫了满院。林砚把新米倒进米缸,苏晚则去厨房热粥,剩下的新米粥在砂锅里“咕嘟”作响,米香混着栗子的甜,在屋里缠成了团。新药柜上的粗陶瓶在灯光里泛着光,蔷薇的影子晃啊晃,像幅流动的画。
夜里,两人坐在灯下,林砚在给银梳画图纸,铅笔的线条在纸上勾出稻穗和米粒,像藏了片田。苏晚则在缝补他的布衫,针脚穿过磨破的袖口,发出“嗤”的轻响。铁蛋趴在桌下,银项圈的响混着窗外的虫鸣,像首温柔的夜曲。
“你看这梳,”林砚把图纸递给她,眼里的光比灯光还亮,“背面刻着波浪纹,跟新药柜的浪涛纹呼应,梳头时像带着片稻海。”
苏晚接过图纸,指尖抚过稻穗的线条,忽然觉得这新米粥的糯,这银梳上的纹路,都在说着同一句话——日子是割出来的,是熬出来的,是像这新米粥一样,把香和暖都熬进去,才能品出最厚的味。
窗外的月光爬上凉棚的竹帘,新米在缸里沉睡着,像颗颗安静的玉。苏晚靠在林砚肩上,听着他翻图纸的“沙沙”声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稻香,忽然盼着这秋天能长些,再长些——长到新米在缸里堆成小山,长到银梳在发间磨出柔光,长到两人守着这满院的暖,把日子过成慢慢熬煮的粥,初尝微淡,回味却绵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