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满的热风漫过竹篱时,苏晚正往粗陶瓶里插新摘的野蔷薇。紫红的花瓣沾着晨露,在瓶口炸开团热闹的艳,她的指尖避开花刺,往瓶里添了勺清水,水珠顺着陶壁的浪涛纹往下淌,像给粗粝的瓶身系了条银链。林砚蹲在花架下修剪残枝,剪刀“咔嚓”剪断多余的藤,他的青布裤沾了点花瓣的红,薄荷绣样在花影里闪,像片藏在艳里的绿。
“这瓶真配蔷薇,”他直起身晃了晃手里的剪子,“粗陶的拙气正好压得住花的艳,像你红袄配绿布春装,看着就舒服。”
苏晚把陶瓶往新药柜上摆,瓶身的浪涛纹正好对着柜面的刻痕,像两汪呼应的水。“赶集时挑了半天才相中,”她说,往花瓣上喷水雾,“摊主说这是老陶匠烧的,釉色不均匀才便宜卖,我倒觉得这斑驳的样,比匀净的更有味道。”
铁蛋趴在药柜旁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瓶底的陶土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掉落的花瓣,在院里追跑,项圈的银链撞着花架的竹枝,“叮当”声混着远处的蝉鸣,像支热烈的夏曲。
张婶挎着竹篮来送新摘的黄瓜时,刚进门就被花香勾住了脚。“这蔷薇开得真疯!”她凑到瓶前闻,“比镇上花店的月季还香,粗陶瓶插野蔷薇,你们这搭配,比城里太太们的插花还别致。”她往桌上摆着黄瓜,翠绿的条上还带着刺,“刚摘的,蘸酱吃最清爽,配你们的蔷薇茶正好。”
林砚往张婶手里塞了杯新沏的蔷薇茶,茶汤在瓷杯里泛着淡粉,像朵溶在水里的花。“您尝尝这个,”他说,往茶里添了勺蜂蜜,“苏晚用花瓣窨的,比春茶多了层甜。”
苏晚给张婶端来盘海菜饼,饼的咸香混着蔷薇的甜,在空气里缠成了团。“您家小宝的周岁宴,”她笑着说,往饼上抹了点蔷薇酱,“要不要插些蔷薇当装饰?我多摘些给您送去。”
张婶咬着饼笑:“那敢情好!野蔷薇看着泼辣,倒比那些娇贵的花喜气,插在院里,准能让宾客们都夸。你们这日子,连插花都这么有想法,真是把寻常越过越有滋味。”
日头爬到花架顶时,蔷薇已经摘了大半篮。林砚把残枝往灶房抱,准备烧成灰当花肥,苏晚则在给花瓣去蒂,打算腌制成酱,紫红的瓣在瓷盆里堆成小丘,香得连铁蛋它们都围着转,银项圈的响混着馋哼,像支温顺的曲。
“这酱得放冰糖,”林砚往盆里撒糖,“张婶说甜些才压得住花的涩,抹饼子吃正好。”
苏晚的指尖捏着花瓣,往他嘴里塞了片:“你尝尝,”她说,“生瓣有点涩,腌透了准甜,像咱们去年腌的青梅。”
林砚嚼着花瓣,清苦里带着微甜,像把夏的味都含在了舌尖。“下午去药圃除杂草,”他说,往竹篮里装着小锄,“海蓬子长得快,都快把薄荷遮住了,得松松土。”
苏晚的脸微微发烫,往他竹篮里塞了块海菜饼:“天热,”她说,“别中暑了,我给你泡壶蔷薇茶带着。”
下午,日头烈得像团火。两人在药圃里除草,林砚挥着小锄刨草根,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滚,砸在泥土里洇出小坑。苏晚则在给海蓬子间苗,把过密的嫩苗掐下来,打算凉拌着吃,翠绿的茎在竹篮里闪,像把流动的凉。
“这海蓬子真嫩,”苏晚举着嫩苗笑,“比菠菜还水灵,晚上拌点蒜泥,准下饭。”
林砚的锄头顿了顿,草屑从刃口滑落。“等除完草,”他说,声音低得像风吹叶,“给你打个蔷薇纹的银镯子,配你腕上的旧镯,正好一对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往他手里塞了颗野草莓:“别总想着打东西,”她说,“你的手该歇歇了。”
林砚笑了,往她鬓角别了朵新开的蔷薇,紫红的瓣衬着她的发,像落了颗星。“不累,”他说,“给你做东西,怎么都不累。”
往回走时,夕阳把药圃染成了金红。林砚背着半篓杂草,苏晚提着满篮海蓬子嫩苗,银铃的轻响混着药的香,像支踏实的晚曲。铁蛋它们跟在后面,铁蛋叼着根蔷薇枝,银项圈的蔷薇纹在暮色里闪,像朵不会谢的花。
回到铁匠铺时,暮色已经漫了满院。林砚把杂草堆在墙角晒干当柴,苏晚则去厨房拌海蓬子,蒜泥的香混着醋的酸,在屋里缠成了团。新药柜上的粗陶瓶在灯光里泛着光,蔷薇的影子晃啊晃,像幅流动的画。
夜里,两人坐在灯下,林砚在给银镯画图纸,铅笔的线条在纸上勾出缠枝的蔷薇,像朵要开的花。苏晚则在缝补他的单衣,针脚穿过磨破的袖口,发出“嗤”的轻响。铁蛋趴在桌下,银项圈的响混着窗外的虫鸣,像首温柔的夜曲。
“你看这镯,”林砚把图纸递给她,眼里的光比灯光还亮,“藤蔓缠着花,像咱们搭的花架,解不开的亲。”
苏晚接过图纸,指尖抚过缠枝的线条,忽然觉得这粗陶瓶里的蔷薇,这银镯上的纹路,都在说着同一句话——日子是开出来的,是腌出来的,是像这蔷薇酱一样,把涩和甜都揉进去,才能品出最厚的味。
窗外的月光爬上新药柜的陶瓶,蔷薇的影子在墙上晃,像幅温柔的画。苏晚靠在林砚肩上,听着他翻图纸的“沙沙”声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花香,忽然盼着这夏天能长些,再长些——长到蔷薇酱在坛里腌出厚味,长到银镯在腕间磨出柔光,长到两人守着这满室的香,把日子过成慢慢发酵的酱,初尝微涩,回味却甜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