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的雨丝斜斜织进院时,苏晚正往新搭的花架上缠蔷薇藤。紫红的藤蔓带着细刺,在竹架上绕出蜿蜒的痕,她的指尖被刺扎出细小红点,像落了颗颗胭脂。林砚蹲在花架下固定竹桩,锤子敲打的“笃笃”声里,竹桩深深扎进泥土,他的青布裤沾了点泥,薄荷绣样在雨雾里闪,像片醒目的春。
“慢点缠,”他抬头喊,竹桩在他手里稳得像打铁时的砧,“别扎着手,这藤的刺比去年的尖。”
苏晚往藤蔓上系红绳,绳结打得松松的,给藤留着生长的空。“你看这芽,”她指着藤上鼓出的绿苞,“圆鼓鼓的像颗小豆子,过不了几天就能开花。”
铁蛋趴在花架旁的蓝布下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竹架的节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轻响,盯着摇晃的藤蔓直甩尾巴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多余的竹枝玩,项圈的银链撞着药圃的贝壳,“叮当”声混着雨打叶的“沙沙”声,像支温润的谷雨曲。
来老先生拄着拐杖来看花架时,手里提着包新收的陈皮。“这架子搭得巧,”他笑着说,往蔷薇藤根上撒了把草木灰,“竹枝不硬不软,正好让藤攀着长,比木头架有生气。”目光落在花苞上,忽然叹了口气,“你们这院,连种花都这么上心,蔷薇绕架,蓝布映篱,比城里的花园还有趣致。”
林砚往老先生手里塞了杯新沏的春茶,茶叶在水里舒展,像片游动的绿。“您过奖了,”他说,往竹桩旁培了点土,“就想着让它爬满架,夏天能遮点凉,看着也热闹。”
苏晚给老先生端来盘青团,艾草的香混着豆沙的甜。“您尝尝这个,”她说,往碟子里撒了点白糖,“张婶新做的,比上次的更糯些。”
老先生捏着青团笑:“好啊,我就爱这口青香,像你们的日子,看着清淡,却藏着股缠人的劲,等这蔷薇开花,就更有看头了。”
日头爬到花架顶时,藤蔓已经缠了大半架。林砚把锤子往墙根放,额角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,在下巴尖凝成小珠。苏晚往他手里塞了块青团,甜香混着草的清,在舌尖漫开暖。
“歇会儿吧,”她说,往他手背上擦汗,“雨还没停,别淋着。”
林砚的耳根红了红,往她嘴里塞了口青团:“不累,搭架比打铁轻省,再说想着开花时能在架下喝茶,就有劲儿。”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,是个用蔷薇藤编的小指环,上面嵌着颗银制的花苞,“给你玩,缠藤时编的,等真花开了,就跟这个一样。”
藤环的韧混着银苞的凉,苏晚套在指尖转,忽然觉得这野蔷薇的花架,就像他们攒下的日子,竹桩的稳里藏着藤蔓的缠,雨的润里裹着花的盼,而那些被敲进泥土的桩,是一天天过出来的实,把牵挂都扎在了下面。
下午,雨停了,天边架起道淡虹。两人坐在花架下歇脚,林砚往炉里添了把柴,砂锅里炖着薄荷粥,清苦的香混着雨的潮,在空气里缠成了团。苏晚则在给蔷薇藤浇水,瓢里的水顺着藤流进根,洇出深色的痕,像给牵挂系了个结。
“你看这水珠,”林砚指着藤叶上的雨珠,“滚在叶尖不掉,像你绣的银珠步摇,亮得晃眼。”
苏晚的脸微微发烫,往他怀里靠了靠,后背抵着他的胸膛,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。“开花时摘几朵插瓶,”她说,“放在新药柜上,配着浪涛纹,好看。”
林砚的下巴抵在她发顶,银步摇的珠链在耳后轻晃,发出细碎的响。“再做些蔷薇酱,”他说,声音低得像风吹藤,“抹在你烙的海菜饼上,甜咸混着香,准好吃。”
往厨房走时,暮色已经漫了满院。林砚提着空瓢往水缸走,苏晚跟在后面,银铃的轻响混着藤的腥,像支踏实的晚曲。铁蛋它们跟在脚边,铁蛋叼着藤编小指环,银项圈的蔷薇纹在暮色里闪,像朵不会谢的花。
夜里,炉里的炭烧得发红,薄荷粥的香漫了满室。两人坐在灯下,林砚在给春装绣蔷薇,银线在水绿的布上绕出细瓣,像藏了朵春。苏晚则在整理药书,来老先生送的那本里夹着片干蔷薇,褐红的瓣透着脆。
“明天去赶集,”林砚忽然说,银线在他手里转着圈,“给你买个新花瓶,陶瓷的,带浪涛纹,插蔷薇正好。”
苏晚的针顿了顿,抬头看他,灯光在他眼里投下细碎的影。“买个粗陶的吧,”她说,“别太精致,摔了不心疼,配野蔷薇也随性。”
林砚笑着点头,往她手里塞了颗杏仁,脆香在舌尖漫开。窗外的月光爬上花架的藤蔓,花苞的影子在墙上晃,像幅温柔的画。苏晚靠在他肩上,听着他绣线的“沙沙”声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草木味,忽然盼着蔷薇快点开花,又盼着这孕蕾的慢能久些——盼着满架芬芳的艳,更盼着能多些这样守着花架的夜晚,把这谷雨里的缠,都编进藤环里,绣进布纹里,陪着彼此,把日子过成最牵念的模样。
远处的田里传来蛙鸣,混着炉里的炭响,像首渐浓的春歌。苏晚捏了捏指尖的藤环,看着灯下跳动的火光,忽然觉得这野蔷薇的事,就像这慢慢深的春,藤蔓的缠是情的丝,花苞的鼓是盼的形,把所有的寻常,都缠成了带香的念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