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在薄荷叶上滚成珠时,苏晚正往竹匾里摊新采的春茶。雀舌般的嫩芽裹着细白的绒毛,在晨光里泛着淡绿,她的指尖轻轻拨动叶片,露水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,洇出小小的湿痕。林砚蹲在灶前烧火,松柴在灶膛里“噼啪”作响,火苗舔着铁锅的底,把新炒的茶叶香烘得愈发浓,他的青布裤沾了点茶末,薄荷绣样在茶香里闪,像片藏在叶里的春。
“火再小些,”苏晚回头喊,竹匾里的茶叶在风里轻晃,“嫩芽嫩,火大了容易焦,得像哄孩子似的慢慢烘。”
林砚往灶膛里添了把细柴,火星“噼啪”溅起,映得他侧脸的绒毛都发金。“这样?”他用铁钳拨了拨火,“来老先生说炒春茶得用松木火,炒出来带点松脂香,比炭火的纯。”
铁蛋趴在竹匾旁的毡垫上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匾边的竹条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装茶叶的布袋,在院里追跑,项圈的银链撞着药圃的贝壳,“叮当”声混着炒茶的“滋滋”声,像支清新的春曲。
张婶挎着竹篮来送新蒸的青团时,锅里的茶叶刚炒好。“这茶香得勾人魂,”她凑到锅边闻,“比镇上茶铺的新茶还鲜,绿得发亮,一看就没少费心思。”她往桌上摆着青团,翠绿的团子裹着豆沙馅,“用艾草做的,配春茶吃,解腻。”
林砚往张婶手里塞了杯刚沏的春茶,茶叶在水里舒展,像片游动的绿。“您尝尝这个,”他说,往茶里添了勺蜂蜜,“苏晚说蜂蜜配春茶,比白糖更合味。”
苏晚把炒好的茶叶往竹匾里摊,嫩绿的叶在匾里铺成小丘,香得连铁蛋它们都围着转,银项圈的响混着馋哼,像支温顺的曲。“来老先生说他下午来,”她回头笑,“要跟咱们讨点新茶,说泡在他的药茶里,能添点清冽。”
日头升到竹匾顶时,茶叶已经晾得半干。林砚把竹匾往屋檐下挪,避开直射的阳光,苏晚则在给茶叶分类,挑出最嫩的芽尖,装进新药柜的铜罐里,罐身的浪涛纹映着茶叶的绿,像把春的鲜都锁进了罐里。
“这芽尖留着自己喝,”林砚往罐里撒了把干薄荷,“混着薄荷香,夏天喝最提神。”
苏晚的指尖捏着芽尖,往他嘴里塞了片:“你尝尝,”她说,“是不是比去年的更鲜?我觉得今年的雨水匀,茶叶长得更有劲儿。”
林砚嚼着茶叶,清苦里带着回甘,像把春的味都含在了舌尖。“下午去后山采野茶,”他说,往竹篮里装着工具,“张婶说后山的野茶更野,泡出来带点土腥,别有风味。”
苏晚的脸微微发烫,往他竹篮里塞了块青团:“路上慢点,”她说,“野茶长在坡上,别摔着。”
下午,春阳暖得像层薄纱。两人往后山走,林砚背着竹篮走在前面,镰刀割草的“唰唰”声惊起几只蝴蝶,飞进路边的野花里。苏晚跟在后面,手里提着小竹篓,专捡芽尖饱满的野茶,银铃荷包在腰间轻晃,像颗跳动的甜。
“这片野茶长得旺,”林砚停在片坡上,茶丛上的露珠滚落在他手背上,“比家种的矮小,但叶片更厚,准有嚼头。”
苏晚蹲下来摘野茶,指尖的叶带着点涩,混着阳光的暖。“你看这根,”她指着茶丛的根,“盘在石头缝里,比家种的韧多了,像你打的铁。”
林砚的镰刀顿了顿,草秆从刃口滑落。“等回去,”他说,声音低得像风吹叶,“给你打个茶则,用铜做的,刻上茶叶纹,配你的新茶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往他手里塞了颗青团:“别总想着打东西,”她说,“你的手该歇歇了。”
林砚笑了,往她鬓角插了朵野山茶,粉红的瓣衬着她的发,像落了颗星。“不累,”他说,“给你做东西,怎么都不累。”
往回走时,夕阳把山路染成了金红。林砚背着半篓野茶,苏晚提着满篓芽尖,银铃的轻响混着茶的香,像支踏实的晚曲。铁蛋它们跟在后面,铁蛋叼着根茶枝,银项圈的蔷薇纹在暮色里闪,像朵不会谢的花。
回到铁匠铺时,暮色已经漫了满院。林砚把野茶摊在竹匾里,苏晚则去厨房煮春茶粥,茶香混着米的香,在屋里缠成了团。新药柜的铜罐在灯光里泛着光,像藏了片春的海。
夜里,两人坐在灯下,林砚在给茶则画图纸,铅笔的线条在纸上勾出茶叶纹的轮廓。苏晚则在缝补他的袜子,针脚穿过磨破的洞,发出“嗤”的轻响。铁蛋趴在桌下,银项圈的响混着窗外的虫鸣,像首温柔的夜曲。
“你看这茶则,”林砚把图纸递给她,眼里的光比灯光还亮,“边缘刻成波浪形,舀茶时像舀起一汪春。”
苏晚接过图纸,指尖抚过波浪的线条,忽然觉得这春茶里的新叶,这茶则上的纹路,都在说着同一句话——日子是采出来的,是炒出来的,是像这春茶一样,把鲜和苦都揉进去,才能品出最清的味。
窗外的月光爬上新药柜的铜罐,茶叶的影子在墙上晃,像幅温柔的画。苏晚靠在林砚肩上,听着他翻图纸的“沙沙”声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茶香,忽然盼着这春天能长些,再长些——长到野茶在竹匾里陈出厚味,长到茶则在掌心磨出柔光,长到两人守着这满室的香,把日子过成慢慢沉淀的茶,初尝微苦,回味却甘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