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灶台的青砖在晨光里泛着油亮时,苏晚正用丝瓜瓤擦铁锅。铁锅的内壁被烧得发蓝,她的指尖划过锅底的弧度,触感光滑得像块被岁月磨亮的玉。林砚蹲在灶前调试风箱,木杆拉动的“呼嗒”声里,火苗在灶膛里窜得老高,映得他侧脸的绒毛都发金。
“风箱调好了,”他直起身,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柴,“比旧灶台省一半柴,火还旺。”
苏晚往锅里倒了点油,油星溅起的“滋滋”声混着松柴的爆裂声,像支热闹的晨曲。“张婶送的红薯该蒸了,”她说,往笼屉里摆着圆滚滚的红薯,表皮沾着点泥,是刚从窖里取的,“昨天晾的薄荷茶也该泡了,配红薯吃解腻。”
铁蛋趴在灶台边的毡垫上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青砖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。竹丫和石头则盯着笼屉的缝隙,项圈的银链撞着灶台的铜环,“叮当”声惹得苏晚时不时挥手赶开它们——怕蒸汽烫着狼崽们的鼻子。
早饭的香气漫开时,日头已经爬到了树梢。林砚坐在灶台旁的小板凳上,手里捧着碗红薯粥,粥面上漂着几粒枸杞,红得像落在碗里的星。苏晚往他碗里夹了块蒸南瓜,绵甜的味混着粥的香,在舌尖漫开。
“这新灶台是好用,”林砚咽下嘴里的粥,“蒸东西快,火还稳,烙饼准不糊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灶台的瓷砖,上面贴着她剪的窗花,浪涛纹的红影在晨光里晃。“等过几天,”她说,往灶膛里添了块柴,“我做你爱吃的海菜饼,用新磨的玉米面,准比镇上的好吃。”
林砚的眼睛亮了亮,往她碗里也夹了块南瓜:“再放两个鸡蛋,更暄软。”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,是个用铜片打的小勺子,勺柄上刻着片薄荷叶,“给你盛粥用,昨天打铁时顺手做的。”
铜勺的凉混着他的体温,苏晚捏在手里,忽然觉得这新灶台的烟火,比任何精致的摆设都让人踏实。铁锅的蓝、松柴的褐、红薯的红,在晨光里缠成了团,像把日子的色都熬进了这口锅里。
上午,来老先生拄着拐杖来看新灶台,手里提着包新采的菌子。“这灶台砌得周正,”他蹲在灶前看灶膛,火苗的影子在他脸上跳,“烟囱抽力好,屋里不呛烟,比我家那口老灶强多了。”目光落在灶台上的薄荷茶罐,忽然笑了,“连喝茶都这么讲究,你们这日子,过得比药书还细致。”
林砚正在给灶台装铜制的锅架,螺丝拧动的“咯吱”声里,架面被调得平平整整。“您过奖了,”他说,往老先生手里递了杯薄荷茶,“能做出热乎饭就行。”
苏晚把菌子泡在水里,褐红的菌伞在清水中慢慢舒展,像朵盛开的花。“中午给您做菌子汤,”她说,往水里撒了点盐,“新灶台的火稳,炖出来的汤准鲜。”
老先生呷着茶笑:“好啊,我就爱喝你炖的汤,比药汤还养人。你们这灶台,烧的是柴,暖的是心,日子能不红火吗?”
中午的日头最烈时,菌子汤的香气漫了满院。苏晚往汤里撒了把葱花,绿得发脆的叶漂在奶白的汤面上,像撒了把碎星。林砚给老先生盛汤,铜勺碰到瓷碗的“叮当”声,混着铁蛋它们的轻哼,像支温润的午曲。
“这汤鲜得能掉眉毛,”老先生喝着汤笑,“比城里馆子里的还地道。”
苏晚的脸微微发烫,往林砚碗里添了勺汤:“他劈的柴好,火匀,汤才炖得透。”
林砚的耳根红了红,往她碗里夹了块菌子:“是你选的菌子好,新鲜。”
下午,两人去菜窖取白菜。林砚扛着扁担挑菜,筐里的白菜裹着湿泥,绿得发亮;苏晚提着灯笼走在前面,光照着窖口的石阶,潮乎乎的凉气混着白菜的甜,在空气里缠成了团。
“够吃半个月了,”林砚把白菜往灶房搬,“晚上做白菜炖粉条,放块腊肉,香得很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白菜的外叶,沾着点窖里的潮气。“再泡点海带,”她说,“跟腊肉一起炖,像在海边时那样。”
林砚的脚步顿了顿,往她手里塞了颗刚从菜窖捡的冻梨,冰甜的汁顺着指缝流。“等卖了小猪崽,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笑,“我带你去海边走走,捡些贝壳回来,给灶台的瓷砖镶边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冻梨的凉混着他的体温,在掌心漫开。她看着他沾着泥的侧脸,忽然觉得这灶台上的烟火,就是日子最实在的模样——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,而是一粥一饭的惦念,是柴米油盐里藏着的暖。
夜里,灶膛的余温还没散,铁锅的蓝在月光里泛着幽光。两人坐在灶台旁的小板凳上,林砚在给风箱上油,木杆转动的“吱呀”声里,他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。苏晚则在剥花生,果仁的香混着灶台上的烟火味,在空气里缠成了团。
“明天烙海菜饼,”林砚忽然说,油壶在他手里轻轻晃,“我去磨玉米面,保证细得像面粉。”
苏晚的指尖捏着花生壳,忽然看见灶台瓷砖上的窗花影,浪涛纹的红在月光里忽闪,像片流动的海。“再放把芝麻,”她说,“烙出来香得很。”
林砚笑着点头,往她手里塞了把剥好的花生仁,脆香在舌尖漫开。窗外的月光爬上灶台的青砖,铁锅的影子在地上晃,像个安稳的梦。苏晚靠在他肩上,听着风箱偶尔的轻响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烟火味,忽然盼着每天的清晨都能这样,守着新灶台,做着热乎饭,把这烟火里的暖,都焐进彼此的日子里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
远处的猪圈里,传来小猪崽的哼唧,混着灶膛的余烬轻响,像首踏实的夜歌。苏晚捏了捏手里的花生仁,看着灯下忙碌的林砚,忽然觉得这新灶台的事,就像这慢慢过出来的日子,铁锅烧得越久越亮,日子过得越久越暖,把所有的平凡,都熬成了带香的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