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工师傅刨木的“沙沙”声漫进新房时,苏晚正往窗台上摆药罐。粗陶的罐身上刻着浪涛纹,是林砚早年打的,此刻盛着半罐晒干的金银花,白绒绒的花在晨光里泛着银亮。林砚蹲在地上打磨门槛,砂纸蹭过木面的轻响里,蔷薇纹的轮廓渐渐清晰,像从木纹里长出来的花。
“这木够硬,”他直起身,往门槛上撒了把蜂蜡,指尖搓开的蜡屑在阳光下闪,“能经住几十年踩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窗棂的蔷薇,木刺被打磨得光滑,花瓣的弧度刚好能卡住她的指节。“比镇上家具铺的还精致,”她笑着说,往窗台摆了盆薄荷,绿得发脆的叶垂下来,扫过窗棂的花,“李叔的女婿手艺真好。”
林砚的砂纸顿了顿,木屑落在青布裤上,薄荷绣样沾了点黄,像落了层秋。“我在榫卯里嵌了点银片,”他说,声音低得像砂纸蹭过木头的轻响,“不容易受潮,能撑更久。”
铁蛋趴在门槛边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刚上蜡的木面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木工师傅剩下的木屑,在院里堆小丘,项圈的银链撞着墙角的青砖,“叮当”声混着刨木的轻响,像支温润的晨曲。
上午,来老先生拄着拐杖来看窗棂,手里提着包新收的枸杞。“这花雕得有灵气,”他眯着眼笑,指尖抚过蔷薇的花瓣,“不像死物,倒像要开了似的。”目光落在墙角的药柜草图上,忽然叹了口气,“连药柜都要带着浪涛纹,你们俩啊,是要把山海都搬进屋里来。”
林砚正在给门框刷清漆,毛刷在木面扫出均匀的光。“您过奖了,”他说,漆刷在掌心留下淡味,“就是想着住得舒心些。”
苏晚给老先生倒薄荷茶,瓷杯的浪涛纹映着茶水,像杯缩着的秋。“药柜打算放在东墙,”她说,往茶里添了颗冰糖,“您说的防风就种在窗外,方便取用。”
老先生呷着茶笑:“好啊,药香伴着花香,这屋里的日子,比神仙还舒坦。”
中午,木工师傅收工后,林砚把新打的铜锁挂在门环上。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锁面上的蔷薇纹正好对着门环的缠枝莲,铜的黄衬着木的棕,像把日子的色都收在了一起。苏晚往窗台上摆了对银烛台,浪涛纹的烛泪槽里,还留着去年守岁时的蜡痕。
“晚上来烧炕吧,”林砚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苗“腾”地窜高,映得他侧脸发红,“张婶说新炕得烧透,不然潮气重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铜锁的蔷薇,忽然觉得这锁扣上的瞬间,像把所有的过往都锁进了新房——海边的锚链、山里的薄荷、存折上的数字、猪圈里的暖,都成了这屋里的魂,在窗棂的花影里,在门槛的蜡光里,悄悄呼吸。
下午,两人去镇上买窗帘布。林砚推着独轮车走在前面,车斗里放着给张婶的薄荷油,车把上挂着给狼崽们买的肉干,苏晚跟在后面,手里攥着块青布样,上面绣着薄荷,和他裤脚的绣样呼应。
布店的伙计推荐了种细棉布,米白色的面上织着暗纹的蔷薇,在阳光下忽闪。“这布遮光,”伙计笑着说,“夏天挡太阳,冬天挡寒风,最适合新房。”
林砚往苏晚手里塞了块布样,棉布的软混着他的体温。“就这个,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笑,“配你的窗花,也配窗棂的花。”
苏晚捏着布样,指尖能摸到暗纹的凸起,像触到了日子的肌理。她想起春游时采的野蔷薇,此刻大概已经落了,却以另一种方式,住进了这屋里,忽然觉得这窗帘布,就是给新房裁的件衣裳,裹着暖,藏着香,把寻常的日子,都衬得雅致起来。
回到铁匠铺时,夕阳把新房的窗棂染成了金红。林砚把窗帘布铺在炕上,米白的布面在光里泛着柔,暗纹的蔷薇像活了过来。苏晚则往灶膛里添柴,烧炕的烟火气混着薄荷的香,在屋里缠成了团。
夜里,炕渐渐热起来,暖从砖缝里往上冒,把窗帘布的香都烘了出来。两人坐在炕沿上,林砚在给窗帘缝挂钩,针线在他手里显得有些笨拙,却缝得格外紧。苏晚则在剪窗花,红纸在她指间转着圈,浪涛纹的轮廓渐渐清晰,和窗棂的蔷薇缠成了团。
“你看这挂钩,”林砚举起缝好的窗帘,挂钩在光里闪,“我用铜丝弯的,不容易锈。”
苏晚凑过去看,铜丝的蔷薇挂钩在布上晃,像朵停在叶间的花。她想起他打银镯时的专注,雕竹根时的耐心,此刻这笨拙的针线活里,藏着的是比任何精巧手艺都重的心意——他想给她的,从来都不只是好看,更是长久。
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棂,蔷薇的影子在墙上晃,像幅流动的画。苏晚靠在林砚肩上,听着他翻窗帘布的“沙沙”声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漆味,忽然盼着快点住进来,又盼着这夜晚能长些——盼着在新炕上铺褥子,在新药柜上摆草药,更盼着能多些这样守着新房慢慢变样的日子,把这窗棂上的暖,都焐进往后的岁月里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
远处的猪圈里,传来小猪崽的哼唧,混着偶尔的虫鸣,像首踏实的夜歌。苏晚捏了捏手里的窗花,看着灯下忙碌的林砚,忽然觉得这新房的事,就像这慢慢成形的家,把所有的盼头都绣进了布纹里,刻进了木缝里,等着在某个清晨,被第一缕阳光叫醒,把两个人的日子,都过得像窗棂上的蔷薇,寻常,却热闹地开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