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联贴上门楣时,浆糊的黏性混着红纸的香,在腊月的风里漫开。林砚踩着梯子调整横批的位置,“平安顺遂”四个字在阳光下透着劲,墨汁的黑衬着纸的红,像把年的热闹都钉在了门上。苏晚站在底下扶着梯子,手里攥着刚剪的福字,金粉在指尖蹭出细碎的亮。
“再往左点,”她仰头看,梯子的影子在地上晃,“对齐门轴,看着匀净。”
林砚的指尖按在横批边缘,冷风掀起他的衣角,青布裤的薄荷绣样在红春联旁闪,像片倔强的绿。“这样?”他低头问,睫毛上沾着点浆糊,像落了层霜,“别歪了,老秀才的字金贵着呢。”
苏晚笑着点头,把福字往门框上贴。铁蛋趴在梯脚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门板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,竹丫和石头则叼着剩下的红纸边角,在院里追跑,项圈的银链撞着新换的铜门环,“叮当”声混着远处的鞭炮,像支雀跃的年曲。
年三十的午后,张婶带着饺子馅过来,白菜猪肉的香混着葱姜的烈,在屋里缠成了团。“得多包些,”她擀着面皮笑,擀面杖在案板上转出圆,“守岁得吃热饺子,来年才不冻耳朵。”目光落在狼崽们的红布项圈上,忽然叹了口气,“这银项圈配红布,比镇上戏班的头面还好看,林砚这心思,真是把日子过成花了。”
林砚正在劈守岁用的柏枝,枝干的清香混着松脂的味,在院里漫开。“您过奖了,”他说,柏叶落在青布裤上,像撒了把碎绿,“就是想着喜庆些,让它们也沾沾年气。”
苏晚往饺子馅里撒了把海菜碎,是去年从海边带回来的干货,咸鲜的味把肉香衬得更浓。“您尝尝这馅,”她笑着递过筷子,“加了点海味,比纯肉馅多些脆劲。”
张婶尝了口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:“这味绝了!就像你们俩,一个带着山的稳,一个带着海的灵,混在一块儿,比啥都对味。”
傍晚,暮色漫进院子时,鞭炮的脆响渐渐密了。林砚把铜炉搬到堂屋,里面烧着新劈的柏枝,青烟袅袅里,带着股驱邪的香。苏晚往桌上摆年饭,蒸碗里的扣肉颤巍巍的,鱼盘里的红烧鱼泛着油光,最中间是盘凉拌薄荷,绿得发脆,像把春的清冽提前端上了桌。
“来老先生说不来了,”林砚往炉里添了块炭,火苗“腾”地窜高,“让咱们自己守岁,说年轻人的年得自己过才热闹。”
苏晚给狼崽们分肉骨头,铁蛋叼着骨头趴在炉边,红布项圈的蔷薇纹在火光里闪,像朵跳动的花。“给老先生留了饺子,”她说,往保温的砂锅里装了满满一碗,“等初一拜年时送过去,还热乎着。”
守岁的灯点亮时,柏枝在炉里“噼啪”作响,火星溅在炭灰里,像撒了把碎星。两人坐在灯下包饺子,苏晚捏的褶子匀净,林砚包的则带着点拙劲,边缘捏得歪歪扭扭,像他第一次给她刻药柜时的样子。
“你看这饺子,”苏晚笑着举起来,他包的那个肚子鼓鼓的,像只小胖猪,“跟咱们养的花猪崽似的,憨得可爱。”
林砚的指尖蹭过面皮,面粉在他手背上画出白印。“能煮熟就行,”他说,往她包的饺子里塞了枚硬币,“吃到这个的,来年准发财。”
铁蛋忽然凑过来,鼻子在案板上嗅,红布项圈扫过饺子皮,沾了点面粉,像落了层雪。苏晚把它推开,往它嘴里塞了个小面团,惹得它摇着尾巴蹭她的手心,银项圈的响混着炉里的柏枝声,像支温柔的夜曲。
亥时的钟声响过,远处的鞭炮炸成了片,火光映红了半个天。林砚点燃院里的旺火,柏枝的焰窜得老高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春联上,像幅流动的画。“新的一年,”他忽然说,声音被鞭炮声裹着,却格外清晰,“给你打套银头面,再把猪圈扩扩,让花猪崽住得舒坦些。”
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,看着他被火光映红的侧脸,眼里的光比旺火还亮。“我想把药柜再添两排,”她说,声音里带着点颤,“放新收的草药,再把那块船板摆在最上面,让山海的味都聚在一块儿。”
饺子在锅里浮起来时,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。林砚往她碗里夹了个鼓肚饺子,“你尝尝这个。”苏晚咬下去,硬币在齿间发出脆响,甜香的馅混着海菜的咸,在舌尖漫开,像把这几年的日子都嚼出了味。
“发财了,”林砚笑着说,往她碗里添了勺醋,“来年咱们的薄荷油准能卖得更好,花猪崽也能下满圈。”
守岁的灯亮到后半夜,柏枝的香渐渐淡了,炉里的炭却依旧红。两人靠在椅上打盹,铁蛋它们挤在脚边,红布项圈的蔷薇纹在灯光里闪,像几颗暖烘烘的星。苏晚的头靠在林砚肩上,他的呼吸平稳,带着点柏枝的清香,腕间的银镯碰着他的袖口,发出细碎的响,像在数着新年的脚步。
窗外的鞭炮声渐渐歇了,只有零星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,亮得像昼。苏晚眯着眼看,火光在林砚的睫毛上跳,忽然觉得这守岁的暖,就像这炉里的炭,不用太烈,却能把漫漫长夜都焐热,把彼此的念想都裹进新的一年里。
她想起海边的锚链、山里的薄荷、存折上的数字、猪圈里的花猪,想起腕间的银镯、药柜上的船板,忽然明白,所谓守岁,守的从来不是时间,而是身边的人,是那些一起攒下的日子,一起刻进骨里的暖。
天快亮时,第一缕晨光爬上春联,“平安顺遂”四个字在熹微里透着光。苏晚捏了捏林砚的手,他的指尖温热,带着点面粉的白。新的一年,就这么在柏枝的余温里,在饺子的香气里,在彼此的呼吸里,悄悄来了。像所有踏实的日子一样,不声张,却带着沉甸甸的盼,等着他们一步步,走成更暖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