煤块在炉膛里烧得发红时,苏晚正用红纸剪窗花。剪刀在纸上转着圈,浪涛纹的轮廓渐渐清晰,蔷薇的花瓣沾着金粉,在煤烟的暖香里轻轻晃。林砚蹲在猪圈旁添煤,铁铲翻动煤块的“哗啦”声,惊得花猪崽“哼哼”直叫,粉白的身子在干草堆里蹭来蹭去,把新铺的棉絮拱得乱七八糟。
“添完这筐煤,”他直起身,煤屑落在青布裤上,薄荷绣样沾了点黑,像落了层墨,“就去镇上买红纸和鞭炮,年三十得热闹点。”
苏晚举起剪好的窗花看,阳光透过纸纹在墙上投下晃动的红影。“张婶说要教我炸麻花,”她笑着说,把窗花贴在药柜的玻璃上,金粉在光里闪,“还说要给铁蛋它们做红布项圈,图个喜庆。”
铁蛋趴在炉边的毡垫上,银项圈的蔷薇纹蹭着煤渣,发出“沙沙”的响。竹丫和石头则叼着红纸边角玩,项圈的银链缠在一起,像团发亮的红绒球,惹得苏晚时不时伸手解开,指尖的煤烟味混着纸的香,在空气里缠成了团。
上午,林砚从镇上回来,肩上扛着捆红纸,手里提着串鞭炮,红得像团跳动的火。“李叔的儿子送了副春联,”他往桌上放,墨字在红纸上透着劲,“说咱们的薄荷油在城里卖得好,特意求了老秀才写的。”
苏晚展开春联看,“春临铁匠铺,福满药香园”的字迹刚劲有力,墨香混着煤烟味,竟奇异地融洽。“比去年的好看,”她说,往门楣上比了比,“等过了小年就贴上,让狼崽们也沾沾喜气。”
林砚正在劈新的柴火,斧头落下的“咚咚”声震得煤渣从炉膛里蹦出来。“我打了副铜制的门环,”他说,把劈好的柴摞在墙根,“上面刻着缠枝莲,配春联正好。”
苏晚的心跳轻颤了一下,看着他沾着木屑的侧脸,煤烟在他的发间结了层细灰,像落了层霜。她想起去年此时,两人还在海边看浪,今年却已经在盘算着贴春联、炸麻花,忽然觉得这煤烟里的年味,就像炉膛里的火,看着平实,却把日子烤得暖烘烘的,透着股踏实的甜。
小年那天,张婶带着面团来教炸麻花。油锅里的麻花翻着金黄的浪,甜香混着煤烟味漫了满院,惹得铁蛋它们围着灶台转,银项圈的响混着油锅的“滋滋”声,像支热闹的曲。
“你看这麻花,”张婶用筷子翻着面,“得拧七圈才够味,就像你们俩的日子,得慢慢拧着过,才紧实。”
苏晚的脸微微发烫,往油锅里撒了把芝麻,白花花的粒落在金黄的麻花上,像撒了把碎星。林砚蹲在灶边添煤,炉膛的火光映着他的笑,眼里的光比油花还亮。“张婶这比喻,”他说,往苏晚手里塞了块刚炸好的麻花,“比老秀才的春联还贴切。”
张婶笑着拍他的胳膊:“我可是看着你们从海边回来的,这日子拧得越来越顺,比麻花还香。”
下午,两人去给花猪崽做新的棉窝。林砚把旧棉絮拆了重新弹,白花花的棉絮在他怀里飞,像团流动的云;苏晚则用红布缝窝边,针脚在布上绕出浪涛纹,和窗花的图案遥相呼应。
“开春就能下崽了,”林砚把弹好的棉絮塞进窝里,红布的暖衬着棉的白,像朵盛开的花,“到时候给它们也戴红项圈,跟铁蛋它们作伴。”
苏晚的指尖划过红布的纹路,忽然想起存折上的数字,想起李叔说“盖新房要选个好时辰”的话,心里像揣了块热煤,暖得发颤。她看着林砚专注的侧脸,煤烟在他的耳后结了层灰,忽然觉得这过年的忙碌,都是为了把日子拧得更紧,像麻花那样,越嚼越香。
夜里,煤炉的暖漫了满室。林砚在给铁蛋它们做红布项圈,布上绣着小小的蔷薇,和苏晚的窗花一个模样。苏晚则在灯下包压岁钱,红纸里裹着崭新的铜板,是卖薄荷油攒下的,打算分给村里的孩童们。
“你看这项圈,”林砚举起做好的红布圈,在灯光里晃,“配它们的银项圈,红的艳,银的亮,准好看。”
苏晚凑过去看,红布的暖衬着银的凉,像把日子的色都揉在了一起。她想起海边的锚链,想起山里的薄荷,想起此刻煤烟里的年味,忽然觉得这三年的日子,就像这慢慢烧红的煤,从海边的潮,到山里的绿,再到此刻的暖,一点点焐热了彼此的心,拧成了再也分不开的绳。
窗外的月光爬上药柜,红纸窗花的影子在墙上晃,像幅跳动的画。苏晚靠在林砚肩上,听着他缝项圈的“嗤嗤”声,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煤烟味,忽然盼着年快点来,又盼着这岁末的夜能长些——盼着贴春联、放鞭炮的热闹,更盼着能多些这样守着煤炉的夜晚,把这煤烟里的暖,都焐进往后的岁月里,实实在在,稳稳当当。
远处的村里传来零星的鞭炮声,混着铁匠铺的煤炉轻响,像首渐起的年歌。苏晚捏了捏手里的压岁钱,看着灯下忙碌的林砚,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煤块,初看普通,烧起来却能暖透整个寒冬,把所有的盼头,都燃成开春的火,亮得热烈,暖得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