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础没说话,容慈催促他快去洗澡,天色不早了。
等赵础洗完回来,容慈都已经躺好了,不过今夜的她和平时不同,她到现在还心疼他上一世的不容易,于是他一上榻,她就缠了上去。
“夫人……”他嗓音沙哑隐忍。
她这么投怀送抱,他不是死人,自然有反应。
但赵础在克制,他才和她初初重逢,他不太想给她留下急色的印象,但她也不知道他根本不是她现在的夫君,而是上一世的亡魂。
虽然他很少自卑,此刻也不禁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碰了她,太亵读她了,他只是一缕不甘心的残魂。
他按住她的手扣在胸口,“夫人,睡吧。”
容慈这才是诧异了,这太不赵础了!
他是那种肉到嘴边能松口的人吗?
容慈目光幽幽的盯着他。
赵础即便看不到,也能感知到她怀疑的目光。
他装作泰然,“夫人,你要是很想,我们就……”
容慈气呼呼的从他身上翻身下来,背对着他:“我不想,我一点都不想。”
他居然拒绝了她。
赵础自是不可能让她委屈的,他侧过身将她抱入怀中,紧紧贴着她的后背,轻声:“别气,我不是不想。”
他是太想了,只是不敢。
“簌簌,你转过来看看我,好不好。”
他近乎哀求的语气还是让容慈心软了,她一想到他在沙场上万箭穿心的那一幕,就心疼他。
容慈转过来,抱住他的腰,贴在他的心口上,听着他的心跳,一字一句的嘱咐他。
“赵础,刀剑无眼,你上战场要小心点,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,我在你的身后等你。”
她嗓音太柔了,充满爱意。
赵础禁不住心神一悸,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梦的美好。
然而他也知道,这些话都不是说给他听的,他酸涩回应她:“好。”
容慈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襟,凶巴巴道:“一定要好好检查盔甲,护腕,什么时候都不许心存死志。”
赵础心头猛地惊颤。
近乎不敢置信,他甚至不敢去确认,但她强调的话,却令他不得不去怀疑……他捡回去的小阿飘,到底是他夫人的亡魂。
还是……
还是眼前的她。
不然她为什么这样嘱咐?
她看到了吗?
赵础心里有着难言的激荡,如果真是她……那是不是说明眼下她对他的温柔和爱里,也有对他的一份?
“簌簌你……”
你也爱我吗?
赵础不敢问。
他只是摸着黑看着她的脸的方向,感受着她的温柔,他的心也象从寒潭里取出被泡在温水里,一会凉一会热。
老天爷,会这么善待他吗?
哪怕,哪怕能得到她一分的爱意,他也值了。
容慈心口莫名酸涩,她不知道为什么,她好象感受到了上一世赵础的气息和感觉。
其实他们明明就是一个人。
可她还是感觉到了属于白发赵础的悲伤和无望。
她不知道她的灵魂能到上一世,那是不是赵础上一世的灵魂也能来和她相见。
如果是……
容慈毫不尤豫的抱紧了他,亲亲他的眉心。
“赵础,我爱你。”
“不管什么时候的你,我都爱。”
“十五岁的你,十八岁的你,三十多岁的你,四十岁的你……”
“我都会喜欢,会心疼,所以,你不要否认自己,不要难过。”
赵础得到了答案,他满足而无憾的闭上了眼睛。
他想,他也没那么嫉妒‘他’了。
他的夫人说,四十岁的他,她也爱。
而这一世的赵础,却远远不到四十,她的话,他懂了。
他捡回去的小阿飘,是未来的夫人去看他了。
他紧紧抱住她,如果他走之前,可以再看看她就好了。
翌日天明
赵如珩等待多时,赵础才迟迟过来。
他眼睛不方便视物,最好也别见烈阳,午时阳光又正好,所以容慈给他眼睛上复了一条丝带。
赵如珩尊敬道:“父王。”
赵如珩有意给父王带路,父王这般骄傲的人即使失明了,依旧也能听声辨位,等赵础落座后,赵如珩才徐徐道:“父王,齐王逃出生天,已经回到齐国了。”
“儿臣已经让谢将军进攻易水之畔,在燕郊开战。”
赵础面上看不出情绪,易水之战。
却不是五年后的易水之战,这一世和上一世走向不同。
而改变这一切的只能是一个原因,他身边出现的人改变了他。
赵础终于将注意力分给了赵如珩一点,他从未关注过这对双生子。
但眼前少年言笑晏晏,还很尊敬他。
赵础和他的长子从未有过这么融洽的时候,那时候他头疾越来越重,赵如珩若惹到他面前,他只会让人把他杖责一顿丢回去。
赵少游就是一般不靠近他,那小子对他满腹怨言。
而现在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他脑海中,还回荡着赵如珩那一句:“我们愿血祭,换来生。”
他到底是缓和了几分脸色,对他淡淡道:“按你想的,去做吧。”
赵如珩闻言便点头准备离开,只是走到营帐时,他又忍不住折身回眸看了一眼父王。
他天生心思敏锐,父王的些微异样,他很快就又感受到了。
可父王只会是父王,不会是旁人。
赵如珩皱了下眉,到底是没说什么走了,迎面遇上拿着银枪的赵少游,赵如珩一把拦住。
“哥你拽我干什么,我要去见父王,我想和谢将军一起打燕国。”
“父王现在没心思搭理你,别去招惹他了。”
“哥,可是我想去打仗!”
“去吧,我同意了。”赵如珩头疼,受不了他难缠的劲儿,反正他有种感觉,最近他们兄弟俩还是少出现在父王面前比较好。
父王好象也无心公务。
很快,等到夫人来寻他的赵础就乖乖跟着容慈走了。
容慈要去采摘军医说的一种果子,说是可以帮助眼睛恢复,她索性牵着赵础的手一起去。
容慈让赵础坐在一块石头上,她在山涧边采摘果子和药草。
最后碾成汁液,她先抹在赵础耳后,观察会不会过敏,确认不会之后她才将之放在纱布里,给他敷在眼睛上。
赵础一直配合夫人,他从未感受过这种日子,所以很是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。
他还很想早日恢复光明,他想看见她。
赵础太急切了,他甚至觉得身体里有股强势的力量在排斥他,挤压他的魂魄。
他知道,那是另一个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