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那缕被涟漪禁锢在半空的猩红流光,在微微颤动。
方烬的眼神冷冽如冰,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穿透性的压力:“我知道,你就藏在里面。”
红丝依旧只是本能般地挣扎、扭动,没有任何意识回应的迹象。
“你若一直装聋作哑。”
方烬面色不变,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:“我不介意将你交给‘掌灯人’。我想,如果他们知道这里面藏着‘土地爷’的意识,应该会很乐意用‘禁物’与我交换吧?”
红丝仍旧毫无反应,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逸散开来的土地爷力量。
方烬脸上闪过一丝不耐,不再多言,抬手便要催动灵力,将这缕红丝重新彻底镇压。
就在灵力即将触及的刹那——
一道微弱却清淅、充满惊急情绪的意识波动,猛地从红丝深处传出:
“且慢!”
方烬手势一顿,停在半空。
紧接着,那意识再次传来,带着明显的审慎与试探:
“你……想要什么?”
方烬摇了摇头,语气坦然却不容商量:“并非我想要什么,而是看你有什么。”
“我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分识,残留的记忆和力量都有限,恐怕没有什么能被你看上眼的东西。”
那意识试图标弱。
“既然如此。”方烬作势又要动手:“那不如拿你去换点实在的好处。”
“等等!我有!我有东西可以告诉你!”
那意识急忙阻拦,随即提出条件:“但我若说出来,你可能放我离开?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方烬不置可否。
“城隍庙,那尊神象底座之下……藏着满仓会为我此次降临‘披尸’所准备的所有东西!”意识急促地传递着信息。
“哦?”方烬脸上无悲无喜,“具体是什么?”
“一页‘天书’!两枚‘替死珠’!还有……清河县的‘城隍大印’!”
原来那两颗看似无用的玻璃球,竟是“替死珠”?
方烬虽不知其具体用法,但顾名思义,必是与替劫代死相关的珍贵之物。
“这替死珠怎么用?”
“只需要每日燃一柱香供奉即可。”
方烬微微抬起眼睑,神色间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:“就只有这些吗?”
“你……你这是何意?!”
红丝中的意识又惊又怒,“你想出尔反尔?!”
方烬撇了撇嘴,懒得再与这缕残识多做口舌之争,干脆周身灵力骤然喷涌而出,如同无形的枷锁与磨盘,朝着那缕猩红流光毫不留情地碾压、封禁下去,瞬间将其所有的挣扎与意识波动,重新压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。
房间内,重归死寂,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。
方烬取出那两枚剔透如琉璃的替死珠,置于桌案中央,摆放端正。
随后又推门而出,向小二要来一柱线香。
回到房中,他以火折点燃香头。青烟袅袅升起,在寂静的空气里划出细长而笔直的轨迹。他将香插在替死珠前,退后一步,静观其变。
一柱香的时间缓慢流逝,线香无声燃烧,寸寸成灰。屋子里逐渐弥漫开檀香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、类似陈旧纸张与冷铁的气息。
就在香火将尽未尽之际,方烬极其敏锐地感知到,一股微弱、飘渺、却切实存在的无形纽带,正自那两枚替死珠中悄然延伸而出,轻柔地缠绕上了他的意识,与他创建起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。
这联系是如此纤细脆弱,仿佛蛛丝,方烬甚至觉得,只需自己心念微动,催起一丝灵力,便能轻易将其挣断、剥离。
“联系太微弱了……”
他凝视着那即将燃尽的香头,以及烟雾后静谧的珠子,心中了然:“难怪需每日虔诚供奉,借这香火仪式,日积月累地温养、加固这道桥梁……只是不知,究竟要供奉多久,耗费多少心力,才能在生死关头,让它真正发挥出“替死”之效。”
“不过,若此物真能在生死关头‘替死’,再麻烦也是值得的。”
“‘替死珠’……此物应该是禁物,也不知‘满仓会’是从何处搜罗得来,竟一次获得两枚。”
“此番行事,虽险象环生,但所得……着实丰厚。”
方烬心绪难得松快了几分。
此次不仅暂时解决了肉身显化的问题,更意外收获了数件珍稀之物,此行不虚。
“接下来,若无变故,或许该考虑在清河县长居了。说来入城至今,还未曾好好看过这座县城。”
念头既起,兴致便生。
他略作收拾,推门而出,打算趁此闲遐,真正走走这清河县的街巷。
许是因昨日县衙张贴告示,言明城中祸乱已平,那些躲藏家中多日的百姓,这才敢试探着走出家门。
街上行人确实比前几日多了不少,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零星响起,店铺也重新开张了大半。
只是比起他初入城时所见的熙攘繁华,终究还是显得冷清寥落了许多。
他信步走着,目光掠过两旁渐复生气的铺面。
忽然,一道带着惊喜的熟悉嗓音从身后传来:
“方老弟?”
方烬脚步一顿,转过身,便看见了林松。
只见林松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六岁、扎着双髻的女娃娃,身旁还跟着一位衣着素雅、面容姣好的妇人,气质温婉。
林松将小女孩轻轻放下地,大步迎了上来,脸上堆起爽朗的笑容:“方老弟也出来逛逛?”
“左右无事,随便走走。”
方烬微微一笑,目光礼貌地掠过他身后的妇人与孩子,“这两位是……”
“内人,内人!”
林松嘿嘿一笑,伸手熟络地揽过方烬的肩膀,引着他并肩朝前走去,压低了些声音,语气热络:“正好碰见了,方老弟,上次跟你提的那事儿,考虑得咋样了?来咱们镖局吧,这次你再怎么说都要给个准确的答复。”
“老哥我是看你顺眼,才使劲儿拉你进来。这等好差事,外头多少修士削尖了脑袋想进,咱们总镖头可不是谁都收的!”
方烬听着,目光微动,似有所思:“如此说来……是总镖头有意让我过去?”
林松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顿时凝了一下,随即他摸了摸鼻子,倒也干脆,坦率道:“得,既然你都猜到了,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。”
他正色几分,压低声音:“咱们总镖头,确实是看中了你那手本事。整个清河县,擅长感知探查的禁忌法不多,掰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,你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“镖队常年在外行走,穿山过府,什么样的危险禁忌都可能碰上。有你这份感知查探的本事在,能帮弟兄们避开多少要命的麻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