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隍印!
方烬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。
此印乃是城隍神职的权柄像征,受一方百姓香火供奉,是镇压诸般禁忌的神物。
只是此物专属于城隍爷,需要受封了城隍位,才可以借用清河县的百家香火。
香火……那是涉及到极深层次的神秘力量。
此番清河县之劫,“土地爷”正是窃取了城隍神位,才得以撬动、扭曲这庞大的香火愿力,意图将现世拖入天市。
“城隍印既然在此,那城隍爷在哪儿?”
方烬默默想着,觉得这位神只悄无声息间不知所踪,极有可能被镇压在了某处。
“土地爷镇压城隍爷?不对!城隍爷可是一地神只,有百家香火护身,怎么可能会被土地爷镇压?”
左思右想也没个究竟,索性将此抛之脑后,他的目光落到了供台中层
一边是一对眼珠,另一边是那一个青黑色的舌头。
就在他将舌头拿起的一瞬,异变再生!
青黑色的组织在他手中如流沙般褪去、重塑,竟化作一页青黑色的薄纸。
“纸?”
方烬有些诧异。
只见纸页上布满了密密麻麻、如同活物般蠕动排列的细小字迹。
他立刻移至油灯下,借光细看。刚读片刻,他脸上便无法抑制地涌现出一抹强烈的震愕。
这纸上记载的,竟是白日里老庙祝所用那柱神妙莫测之香的根底!
此香名曰“降世香”,其作用便是用借用庞大力量,可将方圆百里所有存在尽数拉入天市。
亦或者,将天市中的存在拉回现世。
此物似乎对禁忌用处更大一些,但方烬念头一转,心里却冒出了一些想法。
他瞅了一眼那些小字,只觉制香手法繁琐,原料极其珍贵,很多都是他只听过但未曾见过的东西,其中甚至还有涉及到某些特定的禁忌。
“那老庙祝很明显是“满仓会”的人,以满仓会的实力,或许凑齐这些材料并不难,但对于我来说……”
方烬拿着这页纸,眼神闪铄不定。
“极难,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。”
“等等,这纸的材质也不对劲……”
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纸面,触感异常滑腻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,绝非寻常宣纸或羊皮。借着昏暗的光,他反复视图,甚至凑近细闻,却始终辨认不出这究竟是何种材质,只觉其柔韧中隐含着一丝诡异的“活性”。
这异样的质感,让他心头猛地一跳,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周行知曾偶然提及的“天书”。
据说这天书是“仙人遗册”,上面记录的是诸多有关“禁忌”的秘辛……此物材质古怪,又记录了“降世香”的制香方法。
倒是与天书极为符合。
“难不成真的是天书遗页?”
方烬心头不由地砰砰跳动,能让老庙祝与城隍印供于一起的,足以证明此物的重要性。
念头及此,他连忙将此物揣进怀里。
至于那对眼球,则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玻璃球,方烬细细琢磨了好一会儿,都没有检查出此物是什么来历,短时间也没发现有什么功用,索性便一起塞进了怀里。
至于那张人皮,方烬尤豫了一下,还是将此物收好,准备一起带出去。
将密室彻底检查一遍,确认再无他物遗漏后,方烬不再停留,悄然退出地洞,回到了死寂一片的城隍庙大殿。
庙宇沉浸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,唯有些许残破窗纸透进的微弱月光,勾勒出模糊的轮廓。
方烬脚步轻捷,刚刚走出殿门,正欲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——
“你在此处作甚?”
一道冰冷、平淡,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,突兀地切破了夜的寂静,如同寒针,钉在了他即将迈出的脚步前。
对方丝毫没有隐藏行迹的意思。
仅仅凭这声音,方烬便已辨识出来者。
正是白日里力挽狂澜、代表“掌灯人”意志的那位女上使!
“她是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她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?”
方烬心头猛地一紧,血液似乎都骤冷了一瞬,但面上肌肉却纹丝不动,仿佛戴上了一张冰铸的面具。
他缓缓转过身,循声望去。
只见院子的阴影最浓处,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静默矗立,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虽看不清对方面容,但方烬能清淅地感觉到,一道锐利如刀、冰寒刺骨的目光,正将自己从头到脚,一寸一寸地刮过,审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,以及身上可能残留的任何一丝异常气息。
心念在电光石火间急转。
方烬稳住气息,微微躬身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,回答道:“禀大人,今夜在下行功入定时,于天市深处,偶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声音。那声音断续不清,却反复提及‘城隍印尚在庙中’。晚辈心中惊疑,不敢怠慢,故而特来查看。”
“声音?”
女上使的声调没有起伏,却带着刀刃般的审慎,“满城修士,入定者不在少数,为何独独你能听见?”
方烬面容沉静,不见波澜:“晚辈亦不知晓。那声音缥缈微弱,仅传达了只言片语,便似被无形之力强行掐断,戛然而止。正因其蹊跷,晚辈才决意亲身前来,一探究竟。”
女上使沉默了片刻,黑暗中的凝视仿佛加重了分量。
“既得此线索……”
她的声音更冷了几分,“为何不即刻上报县衙,反要独自潜入?”
方烬应对从容,语气坦率中带着一丝合理的顾虑:“白日里,诸位前辈同道已将庙宇内外详尽搜查。晚辈自觉此线索未必可靠,若贸然上报,最终空手而归,不免徒惹非议,劳烦众人。但若不亲自验证一番,心中又着实难安……是以才斗胆私下前来,想着即便无功而返,也不至惊动旁人。”
“够了!”
女上使似是懒得听他这番周全却锁碎的解释,不耐地截断了他的话锋,直指内核,“那你可找到了什么?”
方烬缓缓抬起眼,迎着那片黑暗,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。
“一无所获。”
女上使没有即刻回话,只是站在那里。
下一刻,方烬骤然感到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彻骨的力量,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触手,悄无声息地漫过他的体表,渗透衣物,甚至试图探入肌理与气脉之间。
那力量并不粗暴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审视每一寸隐秘的漠然,在他周身上下缓慢游走,细致搜查。
片刻,那股力量如潮水般褪去,来得突兀,去得也干脆。
黑暗中,才传来女上使听不出情绪的冰冷声音:
“你可以离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