囚笼世界，第三十五年。
虚尘的意识体坐在草庐前的石凳上，手指拈着一枚黑子，久久没有落下。棋盘上的局势已经进行到中盘，白子占据四角，黑子居中腹，看似白优，但虚尘知道，真正的杀招已经埋下。
“第一枚暗子，时间锚点的偏移。”
他轻声自语，目光投向世界中央的时序山。
三十五年，他用了整整三十五年时间，通过这个世界每夜出现的因果涟漪，反向影响了时序山的锚点结构。现在，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再是外界千分之一，而是九百九十七分之一。
千分之三的误差，微不足道。
但日积月累，三千年后，这个世界的实际时间会比预期多出九年。九年，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。
“第二枚暗子，因果缝隙的扩张。”
虚尘看向世界边缘。每夜子时，那里会出现细微的因果涟漪，原本只能传递最基础的信息。但经过三十五年的渗透，他已经能将一缕微弱的意识碎片送出囚笼，附着在外界的因果线上。
这缕意识碎片没有攻击力，甚至没有自主意识，只有一个功能：记录。
记录林默的一举一动，记录大荒的变化，记录高层存在的动向。就像在林默身上装了一个隐形的监控探头。
“第三枚暗子……”
虚尘看向棋盘中央的三枚孤子。
那三枚黑子深陷白子的包围中，看似死棋，实则不然。它们是“法则种子”，是虚尘用自己最本源的一丝吞噬法则凝聚而成，埋在这个世界的法则架构深处。
一旦激活，这三枚种子会迅速生长，扭曲这个世界的部分法则，制造出短暂的混乱。
混乱，就是机会。
“但还不够。”虚尘摇头，“林默那小子得了万象镜，对囚笼世界的掌控力更强了。我需要……外力。”
他闭上眼睛，意识沿着因果缝隙，连接到外界的那缕意识碎片。
大荒，青丘。
周天星斗大阵的布置已经到了最后阶段。三百六十处阵眼已经放置了三百五十八处，只剩最后两处——天枢、天璇，对应的正是北斗七星的前两星。
这两处阵眼最为关键，需要放置在青丘最高的两座山峰上，并且要在特定的星象时刻激活。
青璃已经三天没合眼了。
她站在观星台上，手中拿着星盘，一遍遍推演着最佳时机。青虚道长在一旁护法，老道士这几天也憔悴了不少——维持大阵的雏形运转，消耗巨大。
“今夜子时，七星连珠，是天枢阵眼的最佳激活时机。”青璃放下星盘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，“天璇要等到三天后的丑时。”
“来得及吗？”青虚问。
“来得及。”青璃点头，“林默留下的星辰精华很充足，只要时机准确，激活阵眼只需要三息时间。”
她看向远方的天空，那里隐约能看到时空紊乱的痕迹——虽然被林默暂时稳定，但宇宙的“疤痕”还在缓慢扩大。
“道长，你说林默现在……”
“他活着。”青虚打断她，“老道能感觉到，那小子的命灯还亮着。而且越来越旺，说明他不但活着，还在变强。”
青璃松了口气。
就在这时，她胸口的天狐血脉突然一阵悸动。
不是预警，是另一种更隐晦的感觉——像是有谁在看她。
她猛地转头，看向祖祠方向。
祖祠里供奉着青丘历代先祖的牌位，还有林默留下的那枚玉简。此刻，玉简正在微微发光。
“怎么了？”青虚警觉。
“玉简……有异动。”青璃快速走向祖祠。
推开祖祠大门，她看见供桌上的玉简悬浮在半空，表面浮现出一行行文字。不是林默的字迹，是一种更古老、更扭曲的文字。
“这是……上古妖文？”青虚跟进来，皱眉辨认，“写的是……‘小心，镜中人’？”
“镜中人？”青璃不解。
玉简上的文字继续浮现：“万象镜有灵，会记录持有者的一切。百年后归还，镜灵会将记录交给星瞳。届时，你所有秘密都将暴露。”
文字到这里结束，玉简“啪”地掉在桌上，光芒熄灭。
青璃和青虚对视一眼，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。
“这是谁传来的消息？”青璃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青虚摇头，“但能突破林默设下的禁制，直接在你祖祠里显化文字，这手段……至少是圣境巅峰。”
“会是敌人吗？”
“不像。”青虚捋着胡须，“如果是敌人，不会提醒我们万象镜的问题。而且这语气……像是熟人。”
青璃沉默片刻，拿起玉简，神识探入。
玉简内部，除了林默留下的《平衡真解》，还多了一小段陌生的信息。信息里详细说明了万象镜的运作原理，以及如何设置“信息防火墙”，防止镜灵记录关键秘密。
“看来是真的在帮我们。”青璃说。
“但也可能是陷阱。”青虚谨慎道，“先按兵不动，等林默回来再说。”
青璃点头，但心中隐隐不安。
那个传讯的人……到底是谁？
归墟深处，林默握着万象镜，正在研究星瞳留下的信息。
信息很庞杂，涵盖了第四层宇宙的基本架构、概念生物的等级划分、观察者议会的组织结构等等。其中最重要的，是关于“概念神器”的部分。
概念神器分为九品，一品最高，九品最低。
万象镜是四品神器，功能是“记录与再现”——能记录任何事物的信息，并完美再现出来。最高可以记录到第五层存在的部分信息。
但就像玉简中提醒的那样，镜灵会如实记录持有者的一切，并在神器归还时上交记录。
“所以得设防火墙……”林默按照信息中的方法，开始给万象镜设置限制。
他划定了三个“禁录区”：一是关于囚笼世界和虚尘封印的所有信息；二是关于青璃和青丘的核心秘密；三是他修炼《平衡真解》的具体过程。
设置完成后，镜面微微震动，浮现出一行文字：“限制已接受，禁录区将模糊处理。”
林默松了口气。
有了万象镜，他就能屏蔽高层存在的感知，争取到宝贵的百年时间。百年内，他必须突破到第四层，或者至少拥有对抗第四层存在的实力。
“该回去了。”
他撕裂空间，准备返回大荒。
但就在空间裂缝打开的瞬间，一股诡异的吸力突然从裂缝另一头传来！
不是大荒的方向，是某个未知的空间坐标！
林默脸色一变，想要关闭裂缝，但吸力太强，他整个人被拖了进去。
空间乱流。
这里不是正常的空间通道，是无数空间裂缝交织形成的乱流区域。时间和空间都极度混乱，可能前一秒还在过去，后一秒就到了未来，左一步是大荒，右一步是另一个世界。
林默在乱流中稳住身形，万象镜自动撑开一个保护罩。
“谁在搞鬼？”他冷声问。
前方，空间扭曲，凝聚出一个人影。
那人影很模糊，看不清面容，只能看出轮廓——和林默有七八分相似。
“镜林默？”林默皱眉。
“不全是。”人影开口，声音像是无数人重叠，“我是所有时间线里，那些‘迷失在乱流中’的林默的集合体。我们被困在这里，永恒漂泊。”
“为什么拉我进来？”
“求救。”人影说，“我们想解脱。而唯一能让我们解脱的人，就是你。”
“怎么解脱？”
“吸收我们。”人影平静道，“将我们这些‘迷失可能性’融入你的‘现实’，让我们成为你的一部分。这样我们就能从永恒漂泊中解脱，而你……能得到我们所有的经验和感悟。”
林默沉默。
听起来像是双赢，但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。
“代价呢？”
“没有代价。”人影说，“硬要说的话，你会多出一些……不属于你的记忆。但那些记忆都是‘可能发生过’的事情，对你只有参考价值，不会影响你的本心。”
林默看着人影，许久，摇头。
“我拒绝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人影不解，“这是白送的力量。”
“因为我不相信天上掉馅饼。”林默说，“而且，如果我吸收了你们，我就欠了你们因果。而因果，是要还的。”
人影笑了。
笑声里有一丝苦涩。
“你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。好吧，确实有代价——吸收我们后，你要帮我们完成一个心愿。”
“什么心愿？”
“杀死‘乱流之主’。”人影说，“那是一个在空间乱流中诞生的怪物，它以迷失的灵魂为食，我们很多同伴都被它吞噬了。只有杀了它，乱流才能真正安全。”
林默思考片刻。
“如果我拒绝呢？”
“那我们会继续纠缠你。”人影语气转冷，“空间乱流无处不在，我们可以出现在任何空间裂缝里，干扰你的行动。你总有不注意的时候。”
这是威胁。
林默握紧了万象镜。
“让我考虑一下。”
“你没有时间考虑。”人影说，“乱流之主已经察觉到了你的气息，正在赶来。如果你不吸收我们，获得对抗它的力量，你会死在这里。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，远处传来了恐怖的咆哮声。
空间乱流开始剧烈震荡，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快速接近。那阴影没有固定形态，像是一团蠕动的黑暗，所过之处，空间被撕裂，时间被扭曲。
林默能感觉到，那个存在的力量层次……至少是第四层中期！
“该死。”他咬牙。
前有狼后有虎，他没得选了。
“好，我答应。”林默说，“但你们要发誓，融入我后，不得试图夺取身体控制权，不得影响我的本心。”
“我们发誓。”所有人影同时开口。
下一刻，数百道人影化作流光，冲入林默体内。
有在葬魂渊底觉醒失败，沦为行尸走肉的；
有修炼《万噬源经》失控，成为吞噬魔头的；
有在真理圣殿崩溃，精神分裂成无数碎片的；
有在时间乱流中漂泊万年，最终疯掉的……
每一个“林默”都有一段悲惨的经历，每一个“林默”都对生存有着极致的渴望。
林默盘膝坐在乱流中，全力消化这些记忆。
他的修为开始暴涨——不是量的增加，是质的飞跃。他对空间法则的理解直线上升，对时间法则的掌握更加深入，甚至开始触摸到“因果法则”的门槛。
只差一步，就能突破到第四层！
但就在这时，乱流之主到了。
那是一个无法形容的怪物，它的身体由无数空间碎片拼接而成，每一片碎片里都封印着一个迷失的灵魂。它的眼睛是两个旋转的黑洞，嘴巴是横贯身体的裂缝。
“新鲜……强大……的灵魂……”怪物发出嘶哑的声音。
它张开嘴，恐怖的吸力传来，要将林默吸入体内。
林默睁开眼。
此刻，他的双眼中倒映着无数个自己的影子——那是所有融入他的“林默”在注视这个世界。
“就用你，来检验新得到的力量。”
他站起身，双手结印。
不是平衡之力，不是吞噬之力，也不是创造之力。
是“乱流之力”——他在吸收那些“林默”时，也吸收了他们漂泊万年对空间乱流的理解。这种力量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，是专属于空间乱流的特殊法则。
林默双手一握，周围的空间乱流突然暴动，化作亿万道空间刃，从四面八方切割向怪物！
怪物发出痛苦的咆哮，身体被切割出无数伤口。但它很快恢复，那些空间碎片重新拼接。
“没用的……我在乱流中……不死不灭……”怪物嘶吼。
“那就换个方法。”
林默举起万象镜。
镜面对准怪物，开始记录它的信息。
怪物的身体结构、能量运转方式、法则核心位置……所有信息都被万象镜快速解析。
三息后，解析完成。
“再现。”
镜面光芒大盛，复制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怪物！
两个怪物撞在一起，开始互相吞噬。
林默趁机出手，乱流之力化作一杆长矛，刺向怪物的法则核心——那是它体内唯一稳定的空间节点。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
长矛贯穿核心，怪物发出最后的哀嚎，身体开始崩解。
那些被它吞噬的灵魂纷纷飞出，对林默躬身一礼，然后化作光点消散——他们终于得到解脱，可以进入轮回了。
怪物彻底消失。
空间乱流恢复了平静。
林默站在原地，感受着体内暴涨的力量，以及……那些多出来的记忆。
他看到了无数种可能的人生，无数种可能的结局。有的悲惨，有的辉煌，有的平凡，有的壮烈。
但这些都不是他的路。
他的路，还在前方。
“该回去了。”
他撕裂空间，这次没有意外，顺利返回了大荒。
青丘，观星台。
青璃正在激活天枢阵眼，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，猛地转头。
林默站在她身后，微笑看着她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青璃扑进他怀里，泪水夺眶而出。
“欢迎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