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光之手抓来的瞬间，林默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——后退。
但在归墟深处，连“后退”这个概念都需要重新定义。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移动，每一个动作都迟缓了千百倍。
而星光之手却不受影响，快如闪电。
眼看就要被抓住，林默体内平衡之种剧烈跳动，黑白光芒炸开，硬生生在周围开辟出了一片“正常空间”。
虽然只有三丈方圆，但足够他施展了。
“吞！”
林默双手结印，吞噬之力全面爆发，化作一个旋转的黑洞迎向星光之手。
两者碰撞，没有声音，只有空间的剧烈扭曲。
星光之手微微一顿，随即继续压下——第四层的力量对第三层有本质压制，就像大人打小孩，技巧再高明也弥补不了力量差距。
但这一顿，给了林默机会。
他不再硬拼，而是借力后撤，同时甩出三滴本命精血。精血在空中燃烧，化作三道血色符箓，贴在周围的虚空中。
“三才封禁！”
符箓亮起，形成一个三角形封印区域，将星光之手暂时困住。
星瞳“咦”了一声，似乎有些意外。
“有趣，第三层的蝼蚁居然能挡住我随手一击。”镜子里的他饶有兴致，“看来样本价值比预想的更高。”
林默没时间听他废话，转身就跑。
不是逃向归墟浅层，而是朝着更深处的黑暗冲去——既然星瞳能追踪到这里，说明归墟浅层也不安全。唯一的生机，是进入连观察者都不敢涉足的禁区。
“想跑？”
星瞳轻笑，镜子再次扩大，这次化作了一个直径百丈的圆环，圆环内浮现出无数眼睛。所有眼睛同时睁开，射出密密麻麻的星光射线！
射线编织成一张大网，罩向林默。
林默一咬牙，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——他将体内三成修为瞬间引爆，化作一场小型的法则风暴！
风暴席卷，将星光射线暂时搅乱。趁此机会，他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，一头钻了进去。
裂缝另一头，不是归墟的任何地方。
是一片……草原。
青草茵茵，野花遍地，远处有羊群在吃草，更远处能看到帐篷和炊烟。阳光温暖，微风和煦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。
一切都那么真实，那么祥和。
但林默知道，这是假的。
因为在草原的尽头，天空是破碎的，像镜子一样裂成了无数片。裂口处不是蓝天白云，是涌动的黑暗和星光——那是归墟深处的真实景象。
“欢迎来到‘镜中世界’。”
星瞳的声音从天空传来。
林默抬头，看见太阳的位置悬浮着那面镜子，星瞳的脸倒映在镜面上。
“这里是我用概念神器‘万象镜’创造的临时世界。”星瞳解释，“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十分之一，你在里面待十天，外界才过去一天。我们有足够的时间……交流。”
林默冷冷道：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“做个实验。”星瞳说，“我想看看，一个能改变时间线的第三层生物，他的潜力极限在哪里。所以，我给你三天时间——镜中世界的三十天。”
“三天内，如果你能突破这个世界的束缚，找到万象镜的本体，我就放你离开，并且承诺一千年内不再打扰你和你所在的世界。”
“如果失败呢？”
“那就乖乖成为我的收藏品。”星瞳微笑，“放心，我会善待你的。你的意识会被剥离出来，注入一个特制的‘观察体’里，陪我看遍诸天万界的风景。”
林默沉默。
他没有选择的权利——星瞳的力量完全碾压他，能给出这样的“游戏规则”，已经是出于研究者的好奇心了。
“好，我接受。”林默说。
“明智。”星瞳点头，“那么，游戏开始。提示一下：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‘概念’的具象化。草地是‘生机’概念，阳光是‘温暖’概念，连你呼吸的空气都是‘存在’概念。”
“想要突破，就要理解这些概念的本质，找到它们之间的‘缝隙’。”
说完，镜面暗淡，星瞳的脸消失了。
林默站在原地，环顾四周。
看似平静祥和的草原，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无数概念丝线交织的网。每一株草，每一朵花，甚至每一粒尘土，都是一团具象化的概念。
“要从概念层面突破……”林默盘膝坐下，开始分析。
首先，他要找到这个世界的基础架构。
神识扩散出去，触及草地的瞬间，他“看”到了“生机”概念的内部结构：那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能量网络，从大地深处汲取某种养分，转化为生命能量，维持草地的生长。
接着是阳光，“温暖”概念的结构更简单，就是一个单向的能量辐射源。
空气，“存在”概念最为复杂，是一个动态平衡的系统，维持着这个世界的“真实性”。
林默花了三天时间（镜中时间），初步解析了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。
然后开始寻找“缝隙”。
所谓缝隙，就是不同概念交接处，法则不连贯的地方。就像两片布料缝合时，针脚之间总有微小的空隙。
他走遍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，用平衡之力探测每一寸空间。
第七天，他找到了第一处缝隙。
在一条小溪的转弯处，“水流”概念和“石头”概念交接的地方，有一个针尖大小的法则断层。透过断层，他看到了外面——不是归墟深处，是另一个镜中世界，一片沙漠。
“嵌套结构……”林默明白了。
万象镜创造的不是单一世界，是多个世界嵌套在一起的复合体。他需要一层层突破，才能找到真正的出口。
他伸手触碰缝隙，平衡之力注入，将缝隙扩大成一人高的洞口，走了进去。
第二层世界，沙漠。
这里没有草原的生机，只有炽热和死寂。太阳是火红的，沙子滚烫，远处有海市蜃楼般的绿洲幻象。
林默站在沙丘上，感受着这个世界的基础概念。
“炽热”、“干燥”、“荒芜”、“孤独”
这些概念比第一层更加负面，也更加稳固。他用了十天时间，才在沙漠中心的一处流沙漩涡里找到了第二处缝隙。
这次外面是雪山。
第三层世界，严寒刺骨，风雪漫天。基础概念是“寒冷”、“肃杀”、“纯净”。
林默在雪山顶峰的一处冰裂缝里找到缝隙，进入了第四层。
第四层是雷暴平原，终日电闪雷鸣。
第五层是幽暗森林，充满毒虫猛兽。
第六层是金属迷宫，墙壁会自动移动。
第七层是幻象回廊，每一步都会触发不同的幻觉。
每一层都比前一层更难突破，法则更加复杂，概念更加抽象。林默在镜中世界已经待了二十五天，外界过去了两天半。
还剩下最后两层。
但这两层，他遇到了真正的麻烦。
第八层世界，是一片纯粹的黑暗。不是没有光的那种黑暗，是“黑暗”概念本身具象化成了实体。在这里，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触觉全部失效，甚至连神识都被黑暗吞噬。
林默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墨水瓶里，上下左右前后都是粘稠的、流动的黑暗。更可怕的是，黑暗在侵蚀他的意识，让他产生各种负面情绪：恐惧、绝望、孤独、疯狂……
“不能慌。”他强迫自己冷静。
既然这里是“黑暗”概念的具象化，那就用“光明”概念来对抗。
但他没有光明之力。
等等……真的没有吗？
林默想起真理圣殿的记载：“所有概念都是一体两面，有黑暗就有光明，有创造就有毁灭，有生就有死……”
平衡之力的本质，不就是调和对立概念吗？
他闭上眼睛，不再抗拒黑暗，反而主动接纳它。
黑暗涌入体内，与平衡之力融合。在平衡之力的调和下，黑暗开始转化——不是变成光明，而是变成一种介于黑暗和光明之间的“灰”。
灰不断扩散，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三丈的灰色领域。
领域内，黑暗退散，他重新获得了感知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林默若有所思，“不是对抗，是融合。理解了黑暗，就能超越黑暗。”
他向前走，每走一步，灰色领域就扩大一分。最终，整个第八层世界的黑暗都被他转化成了灰。
世界中央，出现了一面镜子。
不是万象镜的本体，是一个投影。镜面浮现出星瞳的脸，这次他的表情有些惊讶。
“你居然……理解了黑暗的本质？”
“侥幸。”林默说。
“不，这不是侥幸。”星瞳深深看了他一眼，“你在概念层面的天赋，比我预想的还要高。我开始理解，为什么你能改变时间线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最后一层，是‘自我’概念的具象化。你能突破这一层，就赢了。”
镜子消失。
林默踏入第九层。
第九层世界，什么都没有。
不，不是什么都没有，是有一面镜子。
镜子立在虚空中央，镜面里倒映着林默自己。
但镜中的他，不是现在的模样——是无数个可能性的集合体。有成为吞噬魔头的他，有平凡老死的他，有在葬魂渊底死去的他，有在真理圣殿崩溃的他……
所有失败的可能性，都在镜中。
“自我”概念的考验，就是面对所有可能的自己。
“放弃吧，你走不到最后的。”
“看看我，我选择了安逸，现在活得很幸福。”
“我选择了力量，现在站在宇宙之巅。”
“你选的这条路，是最痛苦的。值得吗？”
声音重叠在一起，像潮水般冲击着林默的意识。
他闭上眼睛，又睁开。
“你们说的都对。”他平静地说，“每一条路都有它的价值，每一个选择都有它的理由。但那些是你们的‘可能’，不是我的‘现实’。”
“我的现实是，我走到了这里。我改变了时间线，我封印了虚尘，我爱上了青璃，我要保护大荒。”
“这就是我。不是任何可能性，是独一无二的、不可替代的我。”
话音落下，镜子碎了。
不是物理的碎裂，是概念的消融。所有镜中的可能性都化作光点，融入林默体内——不是成为他的一部分，是成为他的“养分”，让他更加坚定，更加完整。
第九层世界消失。
林默回到了归墟深处，面前悬浮着真正的万象镜本体。
镜中，星瞳鼓掌。
“精彩。”他说，“三天——外界的三天，镜中的三十天——你就突破了我设下的九重考验。这记录能排进观察者议会历史前十。”
“现在，你该履行承诺了。”林默说。
“当然。”星瞳微笑，“我说到做到。一千年内，我不会再打扰你和你所在的世界。而且，作为奖励……”
镜子射出一道光芒，没入林默眉心。
那是一段信息，关于概念神器的使用方法和第四层宇宙的基础知识。
“万象镜借你用一百年。”星瞳说，“它能帮你屏蔽高层存在的感知，也能帮你应对一些……小麻烦。百年后，我会来收回。”
“为什么帮我？”林默不解。
“因为有趣。”星瞳笑道，“我很好奇，给你一百年时间，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。也许下次见面，我们就能平等对话了。”
镜子缩小，化作巴掌大小，落入林默手中。
星瞳的脸从镜面上消失，只留下最后一句话：
“对了，提醒你一下。你体内的那个‘客人’，最近有点不安分。最好盯着点。”
林默心中一凛。
虚尘？
他立刻内视囚笼世界。
草庐前，虚尘依然在独自下棋。但棋盘上的局势，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——黑子看似被白子压制，实则已经在白子的大本营埋下了三枚暗子。
只等时机成熟，就能一举翻盘。
“看来这三十天，你也没闲着。”林默冷冷道。
虚尘落下一子，笑了。
“彼此彼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