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迈巴赫划破雨幕,稳稳地停在了那个破旧的老小区楼下。
江晚絮靠在真皮座椅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部旧诺基亚。
“到了。”
顾彦廷的声音有些沙哑,打破了沉默。
江晚絮象是大梦初醒,迟缓地转过头,看了一眼窗外昏黄的路灯。
这里和顾彦廷那寸土寸金的别墅比起来,这里象是另一个世界。
“谢谢。”
江晚絮解开安全带,机械的道谢。
没有情绪,没有起伏,象个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。
顾彦廷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。
他宁愿她骂他,打他,也不想看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。
“我送你上去。”顾彦廷去推车门。
“不用。”
江晚絮拒绝得极快,声音尖锐了一瞬,随即又低了下去,“我自己能走。”
顾彦廷的手僵在半空。
他看着她推开车门,身体明显晃了一下。
他下意识想扶,却在触碰到她衣角的前一秒,硬生生收了回来。
江晚絮从后备箱取出行李,没有回头,拖着那条伤腿,进了单元楼。
顾彦廷站在雨里,仰着头,直到那扇窗户亮起昏黄的灯光,才缓缓收回视线。
他转过身,对着那栋破败的居民楼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,砸在地面上,溅起微小的水花。
这一躬,是为了十年前的顾家。
也是为了现在的自己。
顾彦廷直起身,刚要拉开车门,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顾先生!”
苍老的声音带着喘息。
顾彦廷回头,是江晚絮的外婆。
老太太跑得急,差点在湿滑的地面上摔倒。
“外婆!”顾彦廷几步跨过去,扶住了老人的手臂,“您怎么下来了?雨大,快回去。”
外婆抓着顾彦廷的袖子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徨恐。
“顾先生……我都听晚晚说了,是你送她回来的。”
外婆的手在颤斗,声音也在颤斗,“之前……之前那个死老头子糊涂啊!他竟然敢让人绑架你……是我们对不起你,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顾彦廷的喉咙象是被棉花堵住。
“外婆,您别这么说。”
“不,一定要说的。”
外婆浑浊的老泪流了下来,“顾先生,您是大人物,求求您,千万别把那个死老头子做的事,算在晚晚头上。”
“晚晚她太苦了啊……”
外婆死死抓着他的袖口,象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“她这几年,没过过一天好日子。腿伤了,家没了……她真的经不起折腾了。”
顾彦廷反手握住老人枯瘦的手,双膝微弯,视线与老人平齐。
“外婆,您听我说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在雨夜里掷地有声,“这辈子,就算我死,我也绝不会伤害晚晚分毫。”
“是我欠她的,我会用馀生去还。”
外婆愣了愣。
良久,她叹了口气,松开了手。
“回去吧。”
老人转身,佝偻着背影,慢慢走进了黑暗的楼道。
那声叹息,象是散不去的浓雾,沉甸甸地压在顾彦廷心头。
他站在原地,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。
许久,他拿出手机,拨通了林舟的电话。
眼神里的温情瞬间褪去,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决绝。
“通知公关部,明天上午十点,召开新闻发布会。”
“还有,让董事会那帮老东西都给我闭嘴。明天谁敢拦我,就让他滚出顾氏。”
次日,上午十点。
尽管天气阴沉,但全城的媒体几乎都赶到了顾氏集团。
所有人都以为,这是顾彦廷为了反击最近网络上那些“恋爱脑”“因私废公”的负面舆论。
毕竟,豪门阔少,谁还没点雷霆手段?
大厅的角落里,几个董事正聚在一起,脸色铁青。
“胡闹!简直是胡闹!”
“为了一个女人,竟然要翻十年前的旧帐?那可是咱们顾氏的污点!这不是自掘坟墓吗?”
“老顾总也是的,居然就看着儿子发疯?”
“听说顾总把顾建邦那一脉的几个副总全都停职了,现在集团上下人心惶惶……”
窃窃私语声中,大厅的门开了。
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。
顾彦廷走了进来。
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,显然是一夜未睡。
但他脊背挺得笔直。
顾彦廷环视了一圈,目光锐利如刀。
“我是顾彦廷。”
低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,传遍了每一个角落,也传到了城市另一端的那个老旧房间里。
江晚絮坐在那张掉漆的小方桌前,面前摆着一碗早就坨掉的面条。
电视机开着。
江晚絮拿着筷子的手顿住。
她不想看。
可是手指象是有了自己的意识,怎么也按不下那个红色的关机键。
“今天召开这个发布会,是为了澄清一件事。”
电视里,顾彦廷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档。
泛黄的纸张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
“这是十年前,关于‘文远科技’破产并购案的内部调查报告。”
现场一片哗然。
记者们疯了一样按快门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表情。
顾彦廷无视了骚动,语气平静得可怕:
“经查实,十年前,顾氏集团旁系高管顾松,勾结外部人员,通过盗取商业机密、恶意压价、切断资金链等非法手段,导致文远科技破产,创始人方文远先生……含冤自杀。”
“虽然当时的决策并非顾氏主理人本意,但顾氏监管不力,难辞其咎。”
江晚絮手中的筷子,“啪”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。
她死死盯着屏幕。
他在干什么?
他是顾氏的掌权人,他是疯了吗?把自家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?!
镜头里,顾彦廷退后一步。
然后,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,对着镜头,对着全京市的人,深深弯下了腰。
九十度。
标准的不能再标准地鞠躬。
足足十秒钟。
大厅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。
那帮董事脸都绿了,有人想要冲上去阻拦,却被程宇带着保镖死死拦住。
顾彦廷直起身,眼框微红。
“我代表顾氏集团,向已故的方文远先生,以及他的家属,致以最诚挚的歉意。”
“此外,我宣布……”
顾彦廷顿了一下,目光似乎穿透了镜头,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。
“顾氏将出资五十亿,成立‘青年企业家反恶性竞争基金’。”
“该基金,将以方文远先生的名字命名——”
“文远基金。”
“用于援助那些遭遇不正当商业竞争的创业者,我不希望,这世上再有第二个方文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