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明泽……她的大哥。
那个总是高高在上,自诩清高的研究院大哥。
原来,他也参与了……
五十万。
原来舅舅的一条命,在他眼里,就值五十万?
江晚絮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刚才强压下去的恶心感瞬间涌了上来。
她猛地捂住嘴,冲出门外,扶着满是锈迹的栏杆干呕起来。
什么都吐不出来。
只有满嘴的苦涩和胆汁的味道。
“晚晚!”
顾彦廷冲过来,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。
江晚絮一把推开他,力气大得惊人。
“别碰我!”
她嘶吼着,眼泪终于决堤而出。
“顾彦廷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”
她指着那个房间,指着那个手机,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,害死我舅舅的,除了你们顾家人,还有……还有他?!”
顾彦廷看着她崩溃的样子,心如刀绞。
他想抱她,却又不敢。
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档,递到她面前。
那是顾氏集团的封存盘案。
“这是当年的会议纪要。”
顾彦廷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我父亲当年……确实试图阻止过顾松。他甚至想私下给你舅舅一笔钱,让他离开京市。”
“但是顾松,买通了你大哥江明泽。”
“江明泽把你舅舅准备翻盘的内核数据偷了出来,交给了顾松。”
江晚絮听着,身体一点点滑落。
她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雨水打湿了她的脸,分不清是泪还是雨。
她一直以为,江家人只是冷漠,只是偏心。
她以为他们只是不爱她。
为了五十万,居然亲手柄她的亲舅舅送上了绝路!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江晚絮突然笑了起来。
笑声凄厉,在雨夜中回荡,听得人毛骨悚然。
“好一个江家……好一个高知家庭……”
“全都是杀人犯!全都是!”
顾彦廷单膝跪地,不顾地上的泥水,用力将她拥入怀中。
这一次,无论她怎么挣扎,他都没有松手。
“哭吧。”
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,声音沙哑,“晚晚,哭出来就好了。”
江晚絮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斗。
她张大嘴巴,象是濒死的鱼,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。
雨停了。
江南的雨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
天空中甚至露出了一丝惨白的月光。
江晚絮坐在舅舅的墓前。
这里是江南市郊的一处公墓,依山傍水,位置偏僻。
舅舅生前最爱江南,说这里有文气,不象京市那么喧嚣。
所以当年舅舅死后,外婆不顾所有人反对,坚持把他葬在了这里。
江晚絮已经在墓碑前坐了整整一天。
从清晨坐到黄昏,又从黄昏坐到深夜。
裤子上全是泥点,那件顾彦廷的大衣已经被她叠好,放在了一旁的石阶上。
她不想欠他的。
墓碑上的照片里,方文远笑得很温和。
他还年轻,定格在三十五岁那年。
那时候,他总是摸着江晚絮的头说:“咱们晚晚以后肯定是大科学家,比舅舅厉害。”
“舅舅……”
江晚絮伸出手,指尖轻轻触碰着那冰冷的照片。
“我把他们都找到了。”
“江明泽……我以为他只是伤害我,只是……我没想到他为了钱,竟然把你害死了。”
“我发誓,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。”
“可是舅舅,我不开心啊。”
江晚絮把脸贴在墓碑上,眼泪无声地流淌,“我一点都不开心。”
“我知道了真相,可是有什么用呢?”
“你回不来了。”
“我的腿也好不了了。”
原来,复仇并不是爽文里写的那样痛快淋漓。
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眼前,当你知道害死你至亲的人里,流着和你一样的血。
那种感觉,不是恨。
是无力。
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恶心。
远处。
顾彦廷站在一棵老槐树下,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。
他已经在那站了一天了。
一步未离。
林舟撑着伞走过来,小声说道:“顾总,雨停了,夜里凉,夫人的腿……怕是受不住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顾彦廷看着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,眼底满是红血丝。
“顾总,那您不去劝劝?”
“劝什么?”
顾彦廷自嘲地笑了笑,手指用力将烟折断,“劝她别恨我?还是劝她别恨顾家?”
“你知道吗?”
“我现在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“哪怕我没有动手,但我姓顾。”
林舟沉默了。
他跟了顾彦廷这么多年,从来没见过自家老板这副模样。
就在这时,顾彦廷的手机震了一下。
是一条短信,来自江晚絮。
顾彦廷的手指颤斗了一下,几乎是瞬间点开了屏幕。
只有短短的一句话:
【真相比恨更让人无力。】
顾彦廷盯着那一行字,眼框瞬间红了。
他懂。
他怎么会不懂。
她是在告诉他,她累了。
这种累,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报复都要让他心慌。
顾彦廷深吸一口气,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他把手机揣回兜里,大步向墓碑走去。
“顾总!”林舟在身后喊了一声。
顾彦廷没理会。
他走到江晚絮身后,蹲下身。
江晚絮没有回头,也没有动。
“腿废了就锯掉,别在这装可怜。”
顾彦廷的声音很冷,一如既往的毒舌。
但他伸出的手,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腿上的伤处,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。
“顾彦廷,你放开我……”
江晚絮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,没有任何威慑力。
“闭嘴。”
顾彦廷一把将她打横抱起。
身体腾空的瞬间,江晚絮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领。
很轻。
她轻得象是一片羽毛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。
顾彦廷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。
“江晚絮,你要是想报仇,就给我好好活着。”
他抱着她,一步一步往山下走。
这一路,他走得很稳。
“你要是死了,谁去看江明泽哭?谁去看顾松死?谁来……折磨我?”
江晚絮靠在他的怀里,闻着那熟悉的雪松味,眼皮越来越沉。
她太累了。
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,让她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气。
“顾彦廷……”
她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,喃喃自语。
“如果……如果你不是顾家人……该多好。”
顾彦廷的脚步一顿。
一滴滚烫的液体,顺着他的脸颊滑落,滴在了江晚絮的额头上。
很快便消融在夜色里。
“是啊。”
他低声回应,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。
“如果我只是顾彦廷,只是那个……爱你的顾彦廷,该多好。”
山下。
程宇打开了后座的车门,暖气开得很足。
顾彦廷把江晚絮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,拿过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。
借着车内的灯光,他看到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
顾彦廷伸出手,想要帮她擦去那滴泪,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时,又象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。
“回京市吗?”林舟问。
“不。”
顾彦廷关上车门,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可怕。
“先把晚晚送回去,然后……去江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