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凄厉的哭喊刺破了牛棚里沉闷的空气,所有人都被惊得转过头去。
苏晚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。
只一眼,她的心就猛地一沉。
那孩子的小脸烧得象一块烙铁,嘴唇干裂得起了白皮,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妇人怀里,双眼紧闭,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。
这是急性肠炎引起的严重脱水和高热惊厥。
再拖下去,孩子的大脑就要被烧坏了,甚至可能直接休克死亡。
“把他平放在木板上!”苏晚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严厉。
她甚至来不及解释,一个箭步冲上去,从那已经六神无主的妇人怀里接过孩子。
陆封驰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就动了。
他大步走到那块刚被他擦洗干净的木板前,用自己的衣袖又飞快地抹了一遍,确保上面干爽洁净。
苏晚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平放上去。
“苏知青,我儿子,我儿子他……”那妇人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,伸出手就想去抓孩子。
“别碰他!”苏晚厉声喝止。
她没有时间安抚家属,每一秒都关乎性命。
她飞快地扯开自己的针袋,银针铺开,寒光一闪。
情况万分紧急,她必须立刻施针,先降温,止住上吐下泻,稳住孩子的生命体征。
她拈起一根细长的银针,看准了孩子头顶的百会穴,没有丝毫尤豫地刺了下去。
接着是大椎穴,曲池穴,合谷穴……
她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,落针却稳如泰山。
那个当娘的妇人看到明晃晃的针扎进自己儿子幼小的身体里,吓得尖叫一声,又要扑上来。
陆封驰高大的身躯一步上前,伸出长臂,稳稳地拦在了她面前。
他的动作很稳,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。
“别过去,她在救人。”他的嗓音低沉,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他没有看那个妇人,视线紧紧地锁在苏晚和那个孩子的身上,但他的整个后背,都成了苏晚最坚实的屏障。
他转头,对着旁边几个已经看傻了的村民,沉声吩咐。
“去,烧开水,多烧点。再找些盐和糖来,快!”
他的话语简洁明了,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。
那几个村民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,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,立刻手忙脚乱地分头行动。
陆封驰就这么挡在苏晚身前,为她隔开了一切焦急的哭喊和外界的干扰,创造出了一个绝对安静的治疔空间。
牛棚里,只剩下苏晚冷静的呼吸声和银针刺入穴位时细微的声响。
几根银针下去,奇迹再次发生。
那孩子原本急促滚烫的呼吸,竟然渐渐平缓了下来。他紧绷的小身体也慢慢放松,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开始缓缓褪去。
“水来了!糖和盐也拿来了!”一个村民端着一碗刚兑好的淡盐糖水,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。
陆封驰接过来,试了试温度,然后递给苏晚。
苏晚拔下孩子身上的几根银针,然后小心地扶起他的头,用一把小勺子,一点一点地将温热的淡盐糖水喂进他的嘴里。
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孩子,竟然本能地开始吞咽。
几勺水下去,他干裂的嘴唇得到了一丝滋润。
又过了几分钟,一个村民惊喜地低呼起来:“他好象没那么烫了!”
那孩子的母亲颤斗着伸出手,轻轻碰了碰儿子的额头,滚烫的温度果然降下去不少。
“我的儿啊……”她再也忍不住,蹲在地上,捂着嘴,喜极而泣。
牛棚里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看向苏晚的视线里,充满了敬畏和感激。
苏晚的额角也全是汗,她随手抹了一把,整个人的精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。
她站起身,扫视了一圈牛棚里所有来看病的村民。
每一个人的征状都惊人的相似,腹痛,腹泻,呕吐,高热。
这不是简单的吃坏肚子。
这是细菌性痢疾。
洪水污染了水源,这才是罪魁祸首。
这病,是会传染的。
她心里警铃大作,这已经不是几个人的病,这很可能是一场即将爆发的瘟疫。
“你们所有人,”苏晚的声音不大,却清淅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,“都听我说。”
所有人都安静下来,齐刷刷地看向她。
“你们得的不是普通的肠胃炎,是痢疾,会传染。”
“从现在开始,所有人,绝对不能再喝生水!一口都不行!所有喝的水,都必须烧开了再喝!”
“吃的东西,也必须是做熟的,热的!所有瓜果,都要用开水烫过再吃!”
她的语气严厉至极,带着不容商量的命令。
村民们被她话里的“传染”和“瘟疫”吓得变了脸色。
苏晚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纸笔,迅速写下了一个药方,然后递给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。
“这是方子,黄连、黄柏、秦皮,这几味药是清热解毒,专门治痢疾的。
你拿着方子去镇上的药铺抓药,不止你儿子要喝,你家里所有人,不管有没有生病,都要喝,这是预防!”
她顿了顿,又看向其他人。
“你们所有人的方子都是一样的,赶紧去抓药!越快越好!”
村民们如梦初醒,一个个对着苏晚千恩万谢。
“谢谢苏知青!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啊!”
“要不是你,我们这帮老骨头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!”
“苏知青大恩大德,我们没齿难忘!”
一群人拿着药方,感激涕零地走了。
牛棚里终于安静下来。
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药草味混杂在一起,令人作呕。
苏晚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,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。
一股排山倒海的疲惫瞬间将她淹没。
她晃了晃,几乎站立不稳,只能扶着灶台,慢慢地坐倒在椅子上,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。
就在她累得快要散架的时候,一双宽厚温热的大手,轻轻复上了她僵硬酸痛的肩膀。
那力道不轻不重,恰到好处地按捏着她紧绷的肌肉。
熟悉的,令人安心的气息将她包围。
苏晚舒服地喟叹了一声,全身的重量都放松下来,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去,倚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。
“我烧了热水。”陆封驰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。
苏晚懒懒地睁开眼,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。
隔间里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巨大的木桶,就是村里人冬天用来洗澡的那种。
木桶被刷洗得干干净净,里面盛满了热水,正冒着氤氲的热气。
苏晚的心,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。
这个男人,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,默默地为她做好一切。
她今天没有去空间里洗澡。
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,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。
当她擦着头发从隔间走出来时,发现牛棚里那张简陋的床铺,已经被陆封驰重新铺好了。
苏晚看着这一切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只觉得眼框有些发热。
她实在是太累了,几乎是沾到床铺的瞬间,眼皮就开始打架。
她疲惫地躺下,刚盖好薄被,身边的床铺就微微一陷。
陆封驰也跟着躺了下来。
下一秒,一只有力的长臂伸过来,不带任何情欲,只是单纯地将她揽进了怀里。
他的胸膛坚实而温暖,一个可靠的港湾。
苏晚在他坚实可靠的怀抱里,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鼻尖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。
所有的疲惫和惊心动魄,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。
她安心地闭上眼睛,沉沉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