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大力心里咯噔一下，头皮瞬间发麻，骨子里那股原身被他爹从小支配到大的恐惧，瞬间席卷了全身，后脊梁都凉透了，四肢都忍不住发僵。
他咬着牙使劲压下心底的慌张，脸上硬挤出几分讪讪的笑，声音也放软了些，开口道：“爹，我这不是回家看您和娘来了嘛。”
“哼！”
牛老根从鼻子里重重甩出一声冷哼，铜铃般的眼睛依旧狠狠瞪着他，眼神里的厉色半点没减，黝黑的脸膛绷得更紧，颧骨上的褶子拧得死沉，手里的旱烟杆在手里狠狠攥了攥，烟杆头的烟灰簌簌往下掉。
他没应声，就这么死死盯着牛大力，那道目光跟刀子似的，刮得人浑身不自在。
牛大力被他盯得头皮发麻，原身的惧意还在骨头缝里乱窜，可他这颗现代人的魂魄硬是撑着，不肯像原身那般吓得瑟瑟低头，只能硬着头皮维持着脸上的笑容，又往前凑了半步，扬了扬手里的东西，开口道：“爹，您看，我给您带了几瓶好酒，还给娘捎了槽子糕。”
牛老根终于开了口，声音粗嘎又沉冷，字字都像砸在黄土地上似的，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和质问：“捎东西？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？我看你是在城里惹了事，躲回来的吧！”
牛大力脸上依旧是那副赔笑的模样，语气恭顺又软和：“爹，瞧您说的，我能惹什么事。就是在厂里好好干活，这不是惦记着您二老，怕您老瞎担心吗？
忙完了城里那事儿，我就赶紧回来跟您说说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牛老根皱紧的眉头松了几分，眼底的厉色淡了些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，他上下打量着牛大力，沉声追问：“你给我说说，城里那事你是怎么弄的？
是不是又认怂了？是不是又当了缩头乌龟？
我还不知道你？从小到大屁大点胆子，遇事就怂，被人欺负了只会往肚子里咽！
我只问你，在城里是不是又让人拿捏了，是不是又当了缩头乌龟？”
牛大力脸上的笑容僵了僵，原身的惧意还在心底隐隐作祟，那是刻进骨头里的本能怯懦，可他狠狠攥紧了拳头，硬生生压下那股怂意，抬眼直直对上牛老根的目光，没有半分原身的躲闪，声音依旧稳着，却多了几分实打实的硬气：“爹，这次不一样了。我没再让人欺负，也没当缩头乌龟。”
“哦？小子，我告诉你，你给我说实话！”牛老根眼神一厉，语气更沉，带着警告的狠劲，“你要是敢骗我，看我怎么收拾你！”
“爹，真的。”牛大力咬着牙，一字一句说得真切，“我这次没怂，我直接带着你大孙子们，把那些欺负人的杂碎，全给打了！”
“什么？！你个混蛋！”
牛老爹一听这话，顿时火冒三丈，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，眼珠子瞪得快要裂开，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这个怂了一辈子的老二，竟然敢指使着他的亲孙子们去打架！
这要是孙子们有个三长两短，他们老牛家的根都要断了！
怒火烧得他脑子发懵，手指死死攥着手里的旱烟袋，烟杆被他捏得咯吱响，几步就冲到牛大力跟前，扬手就把烟袋锅子朝着他的后背狠狠挥了过去！
换做是原先的原身，这时候早吓得魂飞魄散，一边撒腿往屋里跑，一边扯着嗓子喊娘求饶了。
可这一次，牛大力站在原地，连根手指头都没动，任由那杆旱烟袋的烟锅子，实打实狠狠砸在自己的后背上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烟锅子的硬木杆撞在脊背上，震得牛大力后心发麻发疼。
牛老根举着旱烟袋，看着眼前的儿子，愣是连躲都没躲一下，脊背依旧挺得笔直，就站在原地，抬眼平静地看着他，眼底没有半分求饶，也没有半分往日里的惧色。
他的手顿在半空，那只高高举起、准备落下第二下的旱烟袋，就这么僵在原地，再也没有打下去。
举着烟袋的胳膊微微发颤，不是气的，是心底翻江倒海的震惊和诧异，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怒火。
这个儿子，是真的不一样了。
此时，厨房门口早站着一个矮小的老太，正是牛大力的老娘，她把方才牛大力挨打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，瞬间急红了眼，小脚快步噔噔噔奔过来，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牛老根狠狠推开，整个人娇小的身子往前一挡，牢牢护在牛大力身前，对着牛老根扯着嗓门喊：“你个死老头子！
儿子好不容易回趟家，在城里被人欺负够了，回来你还往死里打他！你安的什么心！”
牛老根被推得一个趔趄，脸色铁青，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，扭过头去，犟着脖子不吭声，手里的旱烟袋攥得咯吱响，却终究没再抬手。
老娘没再理他，立马转过身，粗糙的手掌心疼的一遍遍抚摸着牛大力的后背，指尖轻轻揉着他挨打的地方，声音又急又软，眼眶都红了：“儿啊，你爹这烟袋锅子打得狠，疼不疼？有没有伤着？”
牛大力看着眼前这个堪堪一米五出头的老娘，瘦小的身子只到自己胸口处，鬓角爬满白发，脊背还有些微驼，心里又暖又酸，连忙弯下腰，凑到老娘耳边，笑着柔声说：“娘，没事，一点都不疼，您先回屋歇着，我跟爹说几句话就进去。”
老娘根本不听，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，回头狠狠剜了牛老根一眼，气呼呼的念叨：“跟这个死老头子有什么话好说的！
一辈子就知道吹胡子瞪眼发脾气，除了打人骂人，啥也不会！
走，跟娘进屋！娘刚给你炖上老母鸡了，一会再给你炒盘腊肉，给你好好补补身子，你看看俺儿，在城里遭罪，人都瘦了一圈了！”
牛大力心头翻涌着滚烫的暖意，被老娘这份实打实的母爱裹着，鼻尖微微发酸，他轻轻拍着老娘的手背，柔声催促：“娘，您先去灶房忙活，我真没事，就跟爹说两句心里话，说完就进去。”
老娘还是不放心，又回头狠狠瞪着牛老根，拔高了嗓门放狠话，字字较真：“死老头子！我把话撂这，你今天敢再动俺儿一指头，敢再打他一下，俺就跟你拼命！
俺豁出这条老命，也不让你欺负俺儿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