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德山看着他们煞白的脸，又叹了口气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：“守田，守良，守业，现在知道我们为啥想出这么个办法了吧？
就这，还不知道人家二狗子愿不愿意呢！
五百块，谁家能拿出来？
咱村除了二狗子，还有谁？
再说了，就算人家愿意拿，凭啥借给你们？
就算借了，你们拿啥还？
就凭咱现在的工分，就算你们一家子天天喝西北风吃糠咽菜，这辈子都未必能还清！”
“愿意！我们愿意！”
就在满屋子人都蔫头耷脑的时候，李秀莲突然从人群里蹦出来，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。旁边的秦淮军赶紧伸手去拉她，急声道：“秀莲！那是咱亲妹子！”
“亲？”李秀莲一把甩开他的手，眼睛瞪得溜圆，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，“啥亲妹子？
她自己惹出的祸，自己负责！
现在书记、大队长能这么费心巴力给她想办法，又不是让她去死，不过是再嫁一次人！咱胖丫都生养过了，又不是啥黄花大闺女，嫁给二狗子咋了？我看挺好！”
“可那是二狗子！”秦淮军急得脸都涨红了。
“二狗子咋了？二狗子不是人啊？
”李秀莲翻了个白眼，嗓门又拔高了几分，“旁人嫁得他，胖丫就嫁不得？
再说了，胖丫现在犯了事，能有人肯娶她就不错了！
跟着二狗子咋不好？
二狗子杀猪的，他家猪肉肯定吃不完！
要不是已经找了你这个怂包软蛋，我现在都想嫁二狗子！”
李秀莲不屑地啐了一口，忽然象是想到了什么，不再理会秦淮军，扭头走到众位妯娌跟前，拉着她们的骼膊嘀嘀咕咕说了几句。
妯娌们听完，一个个眼露精光，连连点头，脸上都挂着一闪而逝的兴奋笑容。
李秀莲清了清嗓子，扬声说道：“大哥、二哥，你们出来，咱商量点事！”
众位妯娌立刻各自拉着自家男人往外走，李秀莲拽着秦淮军的骼膊，硬邦邦地说道：“你也给我出来！”
一群人涌到院子里，秦淮刚看着李秀莲，皱着眉问道：“秀莲，啥事啊？非得跑外头来说？”
李秀莲往前凑了凑，压低声音，却难掩兴奋地说道：“大哥，我觉得这事咱直接答应了！就让胖丫嫁给二狗子！”
“秀莲你疯了！”秦淮军急声喊道。
“你闭嘴！”李秀莲狠狠瞪了他一眼，又转向秦淮刚和其他兄弟，“你们先听我说！我也知道二狗子是啥德性，出了名的打媳妇！
可大哥你想想，二狗子就在咱村，离得不远，有咱们一大家子看着，他敢做得太过分？
他要是敢动胖丫一根手指头，你们这些当哥的，直接揍他一顿！打上几回，看他还敢不敢！”
她顿了顿，眼神里的光更亮了：“再说了，二狗子现在在镇上屠宰场当工人，是吃公家饭的！
比胖丫城里那个废物男人强多了！屠宰场油水多，咱以后也能跟着沾光！”
这话一出，秦淮茹的兄弟们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。
是啊，这事说不定还真是个好事！
以前胖丫嫁进城，他们也就图了个“嫁进城”的名声，半点实际好处没捞着。
可要是嫁二狗子就不一样了，二狗子在屠宰场上班，以后他们想吃肉了，找二狗子买，肯定能便宜不少。
他们还知道，二狗子每天下班回来，不是拎着半根猪大肠，就是揣着一包碎骨肉。
那些东西在有钱人眼里不算啥，可在农村，那都是顶顶好的荤腥！要是能跟着吃上一口，那真是享了八辈子福了。
看着他们脸上都露出思索的神情，李秀莲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。
心想，都是些见利忘义的王八蛋，一说有好处，一个个就都不吭声了。
要不是为了保住自家那点钱粮，她才懒得当这个出头鸟呢。
她暗中撇了撇嘴，接着说道：“大哥、二哥，你们再好好想想，除了让胖丫嫁给二狗子，咱们还有啥别的法子？
你们谁家能拿出五百块钱来？
反正俺家是一分没有！
五百块啊，德山书记刚才也说了，那是什么概念？
就算把咱们一家子敲骨吸髓，也凑不齐这个数！难不成咱们还得卖孩子？可现在是新社会了，就算想卖，也没地方卖去！”
李秀莲是从解放前熬过来的，见过穷人家走投无路时卖房子卖地、卖儿卖女的惨状，可如今世道变了，那些歪门邪道早就行不通了。
她这话一出，院子里的妯娌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：
“是啊是啊，除了这个办法，还能有啥辙？依我看，嫁给二狗子真不算亏！最起码以后不缺油水！”
“胖丫在城里过惯了好日子，真让她回村下地挣工分，她受得了吗？总不能她自己闯了祸，连累咱们一大家子，还得供着她吃供着她喝吧？”
“就是！她要是再把城里那俩孩子带回来，咱们这一大家子，凭空多出三张嘴吃饭，是让你们男人少吃，还是让我们孩子饿着？
到最后遭罪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当嫂子的！
”
“当家的你们就是死要面子！面子能当饭吃吗？能值五百块钱吗？”
李秀莲直接拽住秦淮军的骼膊，使劲晃了晃，逼着他表态：“秦淮军！你倒是说句话！你要是不答应，咱俩现在就离婚！”
秦淮军咬着嘴唇，扭头看向秦淮刚。秦淮刚眉头紧锁，满脸尤豫。
不答应吧，五百块钱就象一座大山压在头顶，根本没处凑；真要是拖到村里人知道了，他们家的房顶都得被掀了。
答应吧，又实在不忍心把秦淮茹往火坑里推。
他重重叹了口气，终是狠狠点了点头。
秦淮军见状，也跟着点了头。
其馀的秦淮强、秦淮生、秦淮民、秦淮河、秦淮山几个兄弟，尤豫了片刻，也都纷纷点头同意。
“好了！大家都答应了就好！”李秀莲脸上立刻露出喜色，甩开秦淮军的手，抬脚就往屋里走，“我这就进去跟咱爹说去！”
这李秀莲火急火燎地奔进屋去。
秦淮军望着她的背影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，只是那声叹息里满是憋闷。
眼睁睁看着亲妹妹往火坑里跳，他这个当哥的却半点办法都没有，心里哪能好受？
只恨自家没本事，掏不出那五百块钱，只能由着旁人摆布。
这边李秀莲刚踏进门，就扯开嗓子高声喊道：“爹！我们大家都答应了！就让胖丫嫁给二狗子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