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,停了。
那个逃走的匈奴亲卫,象一条被抽断了脊梁的狗。
他连滚带爬,跑了整整一夜。
终于,他看见了前方那片熟悉的帐篷。
那是呼衍部的王庭。
部落王呼衍屠,是头曼单于手下最勇猛的豺狼。
“王!王!”
亲卫冲进呼衍屠的王帐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“魔鬼!有魔鬼!”
呼衍屠正在撕咬一条烤羊腿,满嘴是油。
他抬起眼皮,看着这个自己派出去的斥候。
“什么魔鬼?”
“秦人!一支秦人的军队!”
亲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“他们从白毛风里冲出来!”
“不吃不喝,不睡觉!”
“每个人都骑着三头怪马!”
亲卫将昨夜的见闻添油加醋地吼了出来。
他以为会看到王的震惊和恐惧。
呼衍屠却放下了羊腿。
他擦了擦手上的油。
“有多少人?”
“八……八百。”
“八百?”
呼衍屠笑了。
他走到那个亲卫面前,一脚踹在他胸口。
“废物!”
“八百个秦人,就把你吓成了这样?”
“还三头怪马?我看你是被风雪吹傻了!”
呼衍屠转身,拔出挂在帐篷里的弯刀。
“勇士们!”
他走出王帐,声音传遍整个营地。
“有一群迷路的秦国肥羊,送上门来了!”
“只有八百只!”
“谁!愿意跟我去拧下他们的脑袋,当夜壶!”
“嗷!”
“嗷!”
营地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。
三千名呼衍部的骑兵,迅速集结。
呼衍屠翻身上马,脸上带着贪婪的狞笑。
他根本不信什么魔鬼军团。
在他看来,这不过是一群运气不好,闯进草原的秦军斥候。
是送上门来的功劳。
“出发!”
“碾碎他们!”
三千骑兵,如同一股黑色的浊流,朝着亲卫所指的方向,气势汹汹地席卷而去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距离呼衍部出发地五十里外的一处背风坡。
八百秦军正在休整。
“九公子,咱们真不走?”
王离一边啃着生肉干,一边焦急地看向赢子夜。
“那个逃回去的家伙,肯定把咱们卖了。”
“现在估计匈奴人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!”
赢子夜被青龙从马背上解了下来,正坐在地上,用一根树枝画着什么。
他头也没抬。
“急什么。”
“让他们跑一会儿。”
“马跑累了,才好杀。”
王离凑过去看。
地上,是一副简陋的地图。
赢子夜用手指,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弧线。
“他们会从这里来。”
他又画了一条更长的弧线,绕到了那条路线的屁股后面。
“我们会从这里,去接他们。”
王离的眼睛瞪大了。
这不就是绕后吗?
可这是茫茫草原,九公子怎么知道敌人一定会走那条路?
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绕过去,刚好能堵住屁股?
赢子夜收回手,拍了拍手上的土。
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黄铜盘子。
指南针的指针,已经恢复了稳定,牢牢地指向南方。
“因为风。”
赢子夜指了指天空。
“今天刮的是西北风。”
“骑兵逆风而行,马力消耗是顺风的两倍。”
“呼衍屠不是傻子,他一定会选择顺着风,从东边的谷地绕过来。”
“这样最省力,也最快。”
王离和周围几个凑过来的百将,听得目定口呆。
打仗,还能这么算?
这他妈不是打仗。
这是神仙在算命!
“行了。”
赢子夜站起身。
“休息够了。”
“全军换马,我们去给呼衍屠大王,送一份大礼。”
八百骑兵,悄无声息地再次出发。
这一次,他们没有急行军。
他们象一群耐心的猎人,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。
黄昏时分。
他们登上了一处高坡。
王离举起千里镜。
他看到,远处地平在线,一条黑线正在缓缓移动。
正是呼衍屠的三千骑兵!
他们跑了一天,人困马乏,正在查找地方安营扎寨。
而秦军,就在他们的正后方。
“我的天……”
王离放下了千里镜,看向赢子夜的眼神,充满了狂热的崇拜。
“九公子……你……你是神仙吗?”
赢子夜没理他。
他只是看着远处的敌军,象是在看一群已经死掉的猎物。
“我就喜欢看你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。”
……
夜。
黑得伸手不见五指。
呼衍屠的营地里,燃起了几堆篝火。
奔袭了一天,他们的警剔性降到了最低。
在他们看来,那八百秦军,肯定是闻风而逃了。
高坡之上。
赢子夜下达了一连串奇怪的命令。
“把吃剩的牛骨头,羊骨头,都找出来。”
“还有缴获的那些破铜烂铁。”
“全部绑在备用马的尾巴上。”
士兵们虽然不解,但还是立刻执行。
很快,三百多匹备用战马的尾巴上,都挂满了叮当作响的杂物。
“分出一百人。”
“驱赶这些马,从三个方向,冲向他们的营地。”
赢子夜的声音,在夜风里,显得格外冷酷。
“不要冲进去。”
“绕着他们的营地跑。”
“动静越大越好。”
“剩下的人。”
赢子夜看向王离和扶苏。
“跟着我。”
“从他们屁股后面,捅进去。”
王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眼里的光,象是要吃人。
扶苏握紧了手里的秦剑,没有说话。
但那双眼睛,在黑暗中,比狼还亮。
“行动!”
随着赢子夜一声令下。
“轰隆隆!”
三百匹被驱赶的战马,象疯了一样,拖着数不清的骨头和铁器,从三个方向冲向山下的匈奴营地。
那声音,如同山崩地裂。
象是凭空出现了数万大军!
正在睡梦中的匈奴人,被瞬间惊醒。
“敌袭!!”
“是秦军主力!!”
“天啊!有多少人!”
黑暗中,他们什么都看不见。
只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轰鸣,从四面八方传来。
营地,瞬间炸了。
所有人都疯了。
他们冲出帐篷,胡乱地跨上战马,想要逃命。
人和马挤在一起,自相践踏。
呼衍屠连盔甲都没穿,提着刀冲出王帐,声嘶力竭地大吼。
“不要乱!稳住!”
“是圈套!”
可他的声音,被巨大的混乱彻底淹没。
就在这时。
营地的后方。
最薄弱的地方。
“嗡”
箭雨,来了。
无声无息,却致命。
成片成片的匈奴人,从马背上栽倒。
王离带着七百秦军,象一把尖刀,狠狠地扎进了这团混乱之中。
赢子夜被青龙绑在马上,没有参与冲杀。
他悠哉地出现在战场边缘。
从马鞍上,解下一个用牛角和铁皮做成的古怪玩意儿。
他清了清嗓子。
用尽全身力气,通过那个简易喇叭,对着混乱的战场,用憋脚的匈奴语,吼出了第一句话。
“我是头曼单于的爹!”
声音巨大,扭曲,又尖又利,传遍了整个战场。
正在砍杀的王离,手一抖,差点把剑扔了。
所有正在溃逃的匈奴人,都听到了这句极具侮辱性的话。
他们的大脑,一片空白。
紧接着。
第二句喊话,再次响起。
“儿子们!快把牛羊和你们的妈都交出来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