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叔的居所隐在一条静谧的林荫道尽头,灰墙青瓦,外观并不张扬,却自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威严气度。高大的铁艺院门厚重而古朴,推开时只发出低沉顺滑的“嗡”声。院内的景致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,不追求奇花异卉,而是错落有致地植着苍劲的松柏与修竹,鹅卵石小径蜿蜒其间,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草木与湿润泥土的气息。主楼是一栋三层的浅灰色建筑,线条简洁方正,巨大的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,映照着天光云影与庭院绿意。
步入室内,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开阔的秩序感。层高明显优于普通住宅,让人不觉压抑。客厅宽敞,光线充足,家具多是深色实木,款式沉稳,线条流畅,不见丝毫繁复的雕饰,却能看出用料与工艺的极高标准。沙发是厚重的皮质,坐下去便微微陷落,被妥帖地承托住。
墙上没有过多装饰,仅悬着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,落款是某位已故大家,角落里则摆着一尊造型古朴的钧瓷瓶,釉色在自然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。整个空间安静极了,连脚步声都被厚实的地毯吸收,唯有远处隐约传来的、节奏规律的钟摆声,更添几分肃穆与宁谧。
当虞和弦的身影随着众人出现在这方庄重空间时,她几乎第一眼就捕捉到了谭笑七。那一瞬间,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,随即欢快地鼓动起来。早晨分别时那带着亲昵戏谑的一拍,此刻仿佛还在肌肤上残留着微热的触感,让她耳根不易察觉地泛了红。她以为再次相见总要隔些时日,却没想到惊喜来得这样快。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,像是沉静的湖面忽然落入了星光,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。
她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些,像其他人一样只是“又见到七哥”的寻常高兴,可那份从心底漫上来的、几乎要满溢的喜悦,却让她的眼神格外黏着,眼波流转间,全是细碎的光和藏不住的笑意。她悄悄吸了口气,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、清爽又带着点凛冽的气息,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快乐。是啊,谁能独占他呢?她早想通了。可能这样时不时地、意外地被他“撞见”在自己的视线里,感受那份独特的关注与亲昵,已经是命运慷慨的馈赠了。
谭笑七象征性的拥抱和随口的问话,在她听来都带着别样的趣味。她几乎是雀跃地,却又强自按捺着,跟着人群移动。
二叔见到外孙,严肃的脸上顿时绽开慈爱温暖的笑纹,连声招呼着,亲自引着堂姐和二婶抱着娃娃走向特意准备的婴儿房。那是将一间宽敞的向阳客房改造的,墙面刷成了柔和的鹅黄色,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毛地毯,崭新的木质婴儿床、精致的尿布台、堆满柔软玩具的爬行垫一应俱全。两位穿着干净制服、笑容可掬的月嫂正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各类婴儿用品,动作轻柔利落,显然训练有素。
安顿好孩子,谭笑七信步走向传来声响的厨房。厨房面积惊人,足有寻常人家客厅大小,设备专业却不显杂乱。一位穿着雪白厨师服的中年人正全神贯注地处理一条硕大的东星斑,刀刃过处,鱼肉纹理分明;另一边的灶上,砂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,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。流理台上,摆满了各式新鲜食材:透亮的鲜虾、纹理漂亮的和牛、沾着水珠的时蔬、还有颜色诱人的各色菌菇。谭笑七抱臂看着,心想果然如此,真正的高端,往往就藏在这等对寻常人而言堪称“猎物”的顶级食材和无声的严谨准备之中,如同这栋宅子,也如他身边许多人与事,表象之下的考究,才是真正的核心。
虞和弦倚在厨房门边,没有进去,只是目光盈盈地追随着谭笑七的背影。厨房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,与这府邸的沉稳背景奇异地融合在一起。她看着,心里的喜悦像泉水,汩汩地冒着泡,轻轻悠悠,充盈了四肢百骸。
大家围在饭桌边开饭时,吃下第一口菜肴的谭笑七,二婶,堂姐和虞和弦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,这么好的食材,配上这么差的手艺,真是暴敛天物了!
其实厨师的手艺还可以,只是看跟谁比,自从谭笑七的厨艺突飞猛进后,像二婶堂姐虞和弦这些嘴刁的女人,已经无法忍受别人的厨艺。即使谭笑七用普通食材做个诸如鱼香肉丝神秘的普通菜肴,她们也觉得好好吃啊。
饭后二叔带着二婶去书房说话,堂姐要月嫂陪同喂了娃娃后,谭晓烟和堂弟讲了几句话就疲惫睡去,见到夜色来临,虞和弦有点害怕地看着谭笑七,“七哥,你饶了我吧,昨天太累了,我肚子里还有小娃娃呢!”
其实释师父告诉过谭笑七和清音虞和弦,练功人体质与普通人差别很大,不用顾及什么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,都可以。
谭笑七看着可怜兮兮的虞和弦不由失笑,“你个小丫头。你怕什么,真当我是那啥啊!”
孙农离开病房时,走廊的钟指向下午三点。窗外的日光斜斜切过窗台,在谭妈手背上落下一块晃动的光斑。谁也没有注意到,那瓶即将接上的点滴里,液体比平时微微浑浊了半分。
药液悄无声息地汇入静脉。起初二十分钟,一切如常。谭妈正和谭爸絮叨晚上想喝口小米粥,忽然话音顿住,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怎么了?”谭爸放下报纸。
“没什么,”谭妈摸摸上腹,“像有股气窜着,有点闷。”
那“闷”很快有了棱角。仿佛有只冰凉的手在腹腔里缓慢攥紧,又像是劣质暖气片在深处嘶嘶蒸腾。她搭在被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揪住了布料,指节泛白。
绞痛在半小时后陡然升级。
谭妈猛地蜷起身子,一声短促的抽气从齿缝漏出。那痛不再是“一股气”,而成了有生命的活物——一条烧红的铁丝,从胃袋下方开始缠绕,一路向下狠狠勒进肠子,每勒紧一圈就野蛮地拧转一次。冷汗几乎是瞬间从她额发间、鼻尖上沁出来,聚成珠子滚落。
“疼,疼得怪,”她声音发颤,指甲陷进谭爸的手腕,“不是想拉肚子那种坠疼,是里面,里面在拧。”
她踉跄着去了两次卫生间。坐在冰凉的瓷砖上,腹内翻江倒海,肠鸣音咕噜噜响得她自己都能听见,可偏偏只挤出些微稀水,预期的倾泻并未到来。那种“即将爆发”的预感悬在刀尖上,却迟迟不落下,反而让紧绷的期待加剧了疼痛。从马桶上起身时,她两腿发软,眼前黑雾缭绕,全靠谭爸架着才挪回病床。
第三次绞痛浪潮扑来时,谭妈正半靠在枕头上。她张了张嘴,连呻吟都还没来得及成形,那痛忽然像被一只更庞大的手猛地按了下去——不是消失,而是被一种急速涌上的、厚重如沥青的昏沉感淹没了。
她的视线开始摇晃。谭爸焦急的脸在她眼中晃成模糊的色块,声音像隔着一层厚棉花传来,嗡嗡作响。
“阿娟?阿娟你看着我!”谭爸拍她的脸,触感遥远得像在触碰别人。
谭妈想摇头,想说自己听不清了,可脖颈的肌肉不再听使唤。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从骨髓深处渗出,瞬间流遍四肢百骸。那不是寻常的困倦,而是某种带着甜腥气的、强制性的拖拽。她最后的感知,是腹部那未散的绞痛与这股拖拽感的诡异共存——身体明明还在疼,意识却像断了线的风筝,急速坠向深不见底的幽暗。
她头一歪,倒在枕头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谭爸的呼喊、拍打,她都听不见了。
她“睡”得极沉,呼吸沉重而均匀,胸口规律起伏,面色甚至因为不再忍痛而显得平静了些。但仔细观察,便能发现异样:她的眼皮没有丝毫颤动,那不是进入梦境的模样;嘴唇微微松弛张开,唇角有一丝来不及咽下的口涎;任谭爸如何摇晃肩膀、轻拍脸颊,甚至略重地掐了掐虎口,她都毫无反应,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应答机制的柔软躯壳。
正是这种“过于正常”的体征和“完全无法唤醒”的沉睡之间的巨大矛盾,让谭爸从最初的困惑,迅速跌入了冰窖般的恐慌。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单调的滴滴声,和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。
他猛地扑向呼叫铃,手指因为颤抖,按了三次才按准。
日光依旧安静地移动,照亮了那瓶还剩一小半的点滴,液体在光线下,泛着一点不祥的、浑浊的微光。
当午夜悄咪咪来临时,谭爸有点欣喜的琢磨,找这个架势,大概谭妈无法出席明天的再次开庭了,这样也好,要不真的会和小七彻底闹翻。
对于小七和谭晓烟的生子传闻,谭爸是不相信的,怎么可能,别说别的,就是晓烟的爸爸他的弟弟就绝对不会许可这种事的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