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狄戎王子献上的竟是一名女子。
林庸先是一怔，随即冷笑出声：“耶律王子这是何意？莫非想用美色贿赂我大燕天子？我陛下乃千古明君，岂会同尔狄戎般沉湎声色！”
几位老臣如王寺丞、张侍郎等人也立刻出言附和：“正是！我大燕地灵人杰，佳丽如云，何须你狄戎进献美人？简直荒唐！”
耶律楚却不慌不忙，慢条斯理道：“诸位误会了。此女并非为进献陛下而来。”
“外臣与贵国某些……近臣之间，该谈的条件都已谈妥，如今唯一悬而未决的，便是那三条河流的归属。”
他上前一步，声音着重强调了一下：“陛下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，那三条河近年淤塞泛滥，祸及两岸。我狄戎草原牧场被淹，牛羊死伤无数。”
“而大燕境内。”
“想必也不会毫发无损吧？河水改道，淹没的恐怕不止是田地村庄。有些深埋于河床之下的旧事……是否也快被冲出来了呢？”
眼见耶律楚竟将一名女子与三条河流的治理强行关联，长乐公主怒而上前：“耶律楚！你在此大放厥词，献上一名女子，与治河有何干系？莫要在此混肴视听、颠倒是非！”
耶律楚却嗤笑一声：“公主终究是女子，见识浅薄。你难道没见陛下至今未发一言么？”
他目光扫过御座上神色莫测的皇帝，“有些旧事，公主年幼不知，情有可原。”
长乐公主气结，正欲反驳。
皇帝终于沉沉开口：“狄戎可汗……究竟意欲何为？”
耶律楚拱手，语气转变：“陛下明鉴。外臣所求，无非是两国共治那三条泛滥之河。可先从边境处最险峻的黑水段开始，若治理见效，再逐步推行全流域。”
“此乃利两国百姓之策，亦是眼下唯一可行之法。”
殿上众臣低声议论起来。
平心而论，共治之议确有其可取之处，既能缓解水患，又可作为两国缓和的契机。
只是这主事之人……
原先定的是长乐公主，经此番谈判风波，不少朝臣也对公主的魄力与才智刮目相看。
若按常理，以此事逐步树立公主威信，本是水到渠成。
可如今狄戎以此种方式逼迫，陛下态度又暧昧不明，事情便棘手起来。
皇帝沉默良久，目光忽然转向林庸：“林庸，你前次所提的治河之策，确有把握？”
林庸回道：“回陛下，臣有把握。”
“既如此，”皇帝声音听不出情绪，“便由你随耶律王子前往北境，主持黑水段共治事宜。那局域……本就邻近镇北军，你也熟悉。”
“父皇！”林庸与太子几乎同时出声。
林庸急道：“陛下，此事原定由长乐公主主理，公主为此筹备已久，更熟条约细则……”
太子亦抢上前：“儿臣愿为父皇分忧，亲赴北境治河！”
太子心中惊疑不定。
他与耶律楚暗中早有协议，借治河之名揽权、并逐步侵蚀镇北王在北境的影响力。
按计划，这差使本该落在他手中，最不济也应是长乐公主。
届时他自有办法让公主知难而退。
怎会突然落到林庸头上？
皇帝却不再多言，只一挥手：“朕意已决。林庸，即日准备，随狄戎使团北上。退朝！”
皇帝决绝离去，不再回头，只丢下一句：“此女……便赐给林庸。”
耶律楚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，走到林庸面前，状似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世子，陛下赏赐，可莫要推辞。”
他压低声音，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道，“此女乃黑水河遗族，当年赫赫有名的水鬼之后。她身上那水波纹，在有些人眼里是荣耀，在有些人眼里……可是催命符。”
耶律楚走到林庸面前，拍了拍他说道：“世子，既然陛下将此女子赏赐给你，那你就只能收下了。”
虽说大燕王朝有不少人现在已经不知道当年的往事了，可是狄戎王庭有不少人知道。
当年黑水贼摇身一变，全部都变成了黑甲卫。
这大燕的皇帝在功成名就之后遭此大掠屠杀，这黑水贼可是无比的憎恨这大燕的皇帝和林坚。
恐怕这大燕的皇帝天高皇帝远，只觉得这黑水贼已经清剿干净，没有想到还有漏网之鱼。
可汗的命令就是让用此来刺激大燕，果然有效。
只要胆敢入黑水河段，估计那些黑水贼都不用任何的挑衅，都会将林庸生吞活剥。
林庸听完耶律楚那番话，心知这女子身上牵连的隐秘，恐怕是回去向父亲林坚求证，方能窥得全貌。
他目光转向一旁的长乐公主，只见她静立殿柱旁，眉眼间难掩落寞。
原本凭借和谈之功在朝中初绽锋芒，此事若成，地位必将更加稳固。
却不料风云突变。
林庸带着那女子回到镇北王府。
林坚一见女子那刺目的水波纹，脸色骤变。
待听林庸说完朝堂上陛下命其北上治水的旨意，林坚更是震惊。
“庸儿，此事你绝不能去！”他急声道，“刘贵，备马！我要即刻入宫面圣！”
林庸鲜少见父亲如此失态，心知其中必有远超自己预料的凶险：“父王，究竟为何？这女子身上的纹路，还有黑水河……”
“现在没时间细说！”
林坚一边疾步向内室更换朝服，一边厉声道，“你只需记住，那黑水段去不得！”
“这水不治也罢。“
赏花阁内。
只见雅阁内，太子竟与耶律楚再次私会。
太子面色铁青，质问：“耶律楚！你这是什么意思？当初你我约定，借治河之名让我的人插手北境军务，如今却让林庸前去！你莫不是又想耍弄本宫？”
耶律楚把玩着酒杯：“太子殿下稍安勿躁。我这可都是为您着想。当初您传信于我，想借洗兵之计在计镇北军，好让您的人取而代之，结果呢？功败垂成。”
“北境军情复杂，那些跟随镇北王出生入死的老将，岂会轻易听您调遣？您就算去了，也是凶多吉少。不如让林庸先去……趟趟这浑水，等他身陷囹圄，北境生乱，殿下再以雷霆手段收拾残局，顺理成章接管一切，岂不更妙？”
“你！”太子怒极。
却知他所言非虚，自己确实对北境掌控不足。
耶律楚轻笑起身：“殿下放心，你我合作，各取所需。您就安心在京城，等着接收一份大礼吧。”
说罢，径自离去。
太子独坐房中，面色阴晴不定。
经此一事，他对耶律楚已再无半分信任，只有深深的忌惮与猜疑。
这狄戎王子，心思诡谲难测，恐怕最终想吞噬的，远不止一个北境。
而此刻，林坚已穿戴整齐，面色凝重地踏出府门，直奔皇宫而去。
他知道，此行恐怕难以改变圣意，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，他也要为儿子挣得一线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