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张王李三位公子已被压在台上,虽然比较狼狈,但所有人都还认识他们。
这三位可都是在太学读书的,而且都是朝中几位大员的孩子。
方才还言辞铮铮的王寺丞,此刻已面色煞白。
那跪在当中、鼻青脸肿的,正是他的独子!
幸亏刚才自己还说是爱国人士,而不是说其他。
几人也都傻眼了,没想到会是这样。
不等皇帝开口,王寺丞已跟跄出列,一脚踹在儿子肩头:“逆子!你……你竟敢如此!”
这时,耶律楚上前说道:“陛下,这几人当街行凶,就是他们,烦请陛下处置!”
前番赏花阁的丑闻尚未平息,如今竟又闹出殴打使臣的事端!
殿上顿时一片哗然,呵斥哭骂声混杂,场面几乎失控。
就在这混乱之际,那李公子忽然挣脱侍卫,连滚带爬扑到林庸脚边,一把抱住他的腿,嘶声喊道:
“世子!世子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!那日……那日狄戎王子明明就在赏花阁!”
“我们和谈他托病不出,却跑去喝花酒,这不是明摆着蔑视我大燕吗?我们气不过才……才动手的!世子,您那日也在场,您说是不是?”
他这话喊得又急又响,殿中霎时一静。
这李公子倒也机灵,三言两语便将冲突的由头抛给了狄戎王子,把自己摘了个干净。
他乃是刑部李侍郎的独子。
刑部李侍郎此刻也顾不得礼数,上前揪住儿子衣襟:“逆子!你方才所言,可属实?”
李公子连连点头,转而朝御座叩首:“陛下明鉴!千真万确!那日世子也在场,亲眼所见!狄戎王子谎称抱恙,却私下在赏花阁饮酒作乐,分明是藐视和谈、戏弄我大燕!”
皇帝目光转向林庸,声音听不出喜怒:“林庸,他所言可是实情?”
“回陛下,臣那夜确在赏花阁见过耶律王子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
耶律楚面色铁青。
皇帝沉吟片刻,又问:“方才街外行凶,与赏花阁有什么关系?”
林庸便将那日赏花阁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。
只不过夸大其词了一般。
房间内除了耶律楚,还有一名我大燕人士,带着一个花魁,三人
太子在一旁听得发愣,只因那日与耶律楚在赏花阁的正是自己,此事若再细问调查,立刻就能牵扯出他。
无论是林庸所说的三人,还是自己和耶律楚私下见面,只要提点出来,这满朝的大臣肯定全部都会指责自己。
太子当即打圆场道:“父皇,此事纠缠下去,恐伤两国和气,三位公子当街行凶固是不该,但狄戎王子怠慢和谈亦属事实。”
“不若各退一步,就此作罢,我大燕乃天朝上邦,自有容人之量,不必为此等细枝末节徒损国体。”
这话说得圆融,既未否认耶律楚之过,又将张、王、李三人的罪责轻描淡写带过,更抬出大国气度来粉饰周全。
王寺丞、张侍郎与李统领闻言,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一半。
太子既然开口转寰,陛下多半会顺势下台阶。
三人悄悄交换眼色,额间冷汗稍敛。
耶律楚面色阴沉,这个时候才想到当时赏花阁内,这太子为何不敢驱赶几人,原来是怕众人认出来他。
毁坏了自己的名声。
这一早晨的朝会,正事未议半分,尽在锁碎争端中消磨。
皇帝眉间已浮起不耐,沉声道:“耶律楚,狄戎既已战败求和,贡礼亦已交割,为何独独三条河流归属迟迟不定?此三河关系北境命脉,必须归属大燕,此事没有商量馀地。”
耶律楚却躬身道:“陛下,河流之事……外臣一人实难做主。”
“有何难处?”
“外臣愿向陛下献上一物,”耶律楚缓缓抬眼,“待陛下过目之后,再行定夺不迟。”
殿中一片寂静。
众臣皆观望,不知这狄戎王子又要弄何玄虚。
唯有长乐公主上前一步,朗声道:“父皇,儿臣奉旨主理和谈,观狄戎使团言行,实无真心求和之意。所谓礼物,恐怕又是拖延要挟的筹码。”
“三条河流关乎国本,岂是寻常贡礼可比,若就此让步,后患无穷。”
耶律楚忽然轻笑一声,目光扫过长乐公主,却转向皇帝:“陛下这位公主,的确聪慧果决。可惜”
“她终究是女子,此番和谈,公主虽名义上主理,可真正左右局面的,恐怕还是镇北王世子吧?”
“陛下想必也清楚,镇北王坐拥北境重兵,威震边关。我狄戎此番大败,亦是败在镇北军铁蹄之下。”
耶律楚却不慌不忙,继续说道:“外臣也未曾料到,大燕陛下对镇北王信任至此,竟连其子都能调动禁军统领,更可私自截留进贡陛下的贺礼。”
“若非镇北王已权倾朝野、心生异志,那便是陛下对世子……格外恩宠,纵容过甚了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长乐公主怒然呵斥,“镇北王忠君体国、戍守边关数十载,岂容你在此挑拨离间!”
耶律楚却只微微一笑:“公主息怒。世子将贡礼拿去作何用途,外臣暂且不论。眼下”
“只请陛下先看过我奉上的礼物,待陛下过目之后,自会明白外臣的诚意,亦会知晓……为何那三条河流,狄戎难以退让,外臣这可都是为了大燕呀。”
长乐公主还欲再辩,皇帝已缓缓抬手。
“呈上来。”
耶律楚所献之物,竟非死物。
他朝殿外拍了拍手,四名狄戎力士应声抬入一顶宽大软轿。
轿身覆着的锦毡纹样繁复,正是那日林庸在城门口留意到的、掩人耳目的华盖马车上的独特刺绣。
“陛下,外臣所献之礼,一会就知道了。”
“只是在此之前,外臣斗胆一问。”
“陛下,”耶律楚声音陡然转沉,“可还认得此人?”
耶律楚掀开轿帘,里边居然是一个精致的铁囚笼,里面竟然是一个女子。
这女子不过二八年华,虽然被囚禁略显憔瘁,但是依旧挡不住那较好的容貌。
女子抬起头来了,左侧的脸上竟然映着水波纹。
那纹路映入眼中的刹那,皇帝霍然起身。
耶律楚却笑了:“看来陛下是认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