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，沉一凝给季中临打电话。
基地接线员大爷在电话里批评她：“你怎么才打过来，他六点半就在这等了，新闻联播都快结束了。”
沉一凝还没说话，听见季中临的声音，“我媳妇还让你给埋怨上了，赶快把听筒给我。”
“喂，不是让你七点打电话吗？现在都七点二十五了，你手表坏了？”
沉一凝解释：“之前有位大姐在打电话，我排队着呢。”
两人聊了几句近况，很多话不方便在电话里明讲，写信又太慢，只好说暗语。
沉一凝：“大革命失败后，根据斗争经验，你回宁城，打探到农村包围城市的态势了吗？”
季中临：“情况不容乐观，我方力量十分弱小，两方力量对比悬殊，各个起义均遭失败。革命之路任重而道远。”
沉一凝微不可察的叹气，杨文慧果然对她意见很大。
这三年，她不回宁城，也不打电话，本就伤透季中临父母的心，再加之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，杨文慧不待见她也能理解。
抛开这事不谈，沉一凝又说：“我想要把人生青春种子，深深种在军营的沃土里，在党的阳光照耀下，为祖国和人民站岗放哨，奉献青春年华。这件事呢？”
季中临：“面对敌人严刑拷打，他大义凛然，表现出共产党员崇高的革命气节，半点没有泄露组织的秘密。”
沉一凝秀眉微蹙，季国明在季中临面前完全不提空政话剧团的事，想必这件事进展也不顺利。
季中临问：“你一个人在首都？”
“我和我爸都在，遇到一些事情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从“四一二”政变到长征分裂，有人血洒沙场，有人倒戈相向，向革命者泼脏水，无中生有，造谣诽谤。”
季中临：“窝草，是不是林永辉？早看那孙子不顺眼，太他妈缺乏社会公德。”
沉一凝：“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。”
季中临：“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。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，而是属于人民。等以后有机会，我去扇他。”
沉一凝忍不住叹气，“这件事挺难办的，凡事讲究证据，洗刷冤屈更要靠证据。”
“一凝同志，a方案行不通，还有b方案，实在不行，耍王八蛋。”
沉一凝“扑哧”一笑，“我都听你的。”
学校不允许梁铭章私自外出，但没限制沉一凝，她先去电影学院参加期终考试，考完试马不停蹄去外国语学院，回来的路上经过照相馆，加急洗了几张照片。
调查小组没留给她太多时间准备证据，很快召开会议，叫她和梁铭章来学校参会。
会议室里坐满了人。校纪委李书记坐在长桌一端，面容严肃；旁边是人事处的王处长，物理系刘主任，教务处、团委、副校长都来参会。
梁铭章和沉一凝从容地坐在这些人对面，衣着得体，精神放松，好象参加的不是审问会，而是茶话会。
滥用私权尚未定论，学校没有往上报，先做内部调查。梁铭章身份地位不一般，就算处罚，也要上报中央领导。
李书记说：“梁教授，沉一凝同志，今天叫你们过来，是因为我们收到举报材料，经过初步核实，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当面澄清。”
“首先，你们是不是父女关系？”
梁铭章点头，“是。”
李书记说：“举报材料中提到你利用职权，以‘翻译’名义安排女儿沉一凝公费出国。此次中美交流活动由外交部审批，梁铭章，外交部是否知悉你与沉一凝同志是父女关系？”
梁铭章如实道：“我没有上报。”
物理系刘主任忍不住出声，“老梁啊，这事你得说清楚，我还以为你上报给外交部了。”
李书记继续说：“据调查，沉一凝并非外交部正式聘用的翻译人员，她的专业是戏剧与表演，并非交流活动所需的物理科学领域。而且，我查过相关规定，非项目组成员的随行人员费用不应由项目经费支出。”
“对此，梁铭章，你作何解释？”
梁铭章不慌不忙道：“沉一凝是项目组成员。”
沉一凝从纸袋里拿出几份材料，双手躬敬地呈交给李书记：“感谢学校给我澄清的机会。首先，关于我以‘翻译’名义随团出国一事，我想说明几个事实。”
“第一，我参加了外交部举办的翻译人员队伍招新考试，并拿到了翻译资格证。”
“第二，我此次随团出访，并非由我父亲推荐，而是作为外国语学院教授黄丽君老师的翻译助手，材料里有她的亲笔证明信。”
“第三，尽管我作为项目组成员，我的一切开支仍然由我父亲个人承担。包括来回国际旅费、在美期间的食宿交通费用。“
她拿出一叠票据推向桌中央，“这是中国银行的外汇兑换单据和我在美国期间的消费记录。”
“我父亲最初不同意我自费参加。”沉一凝看了一眼梁铭章，“但黄丽君教授，也是我的英语老师，认为这次交流活动非正式会议那么严肃，更倾向达成大学之间的友好合作。”
“她看中我会唱歌会跳舞，能在宴会舞会中让国际交流更轻松愉快。最终我们达成一致，个人承担全部费用出访。”
李书记看完黄丽君的手写证明信，上面盖了她的印章。还有几张照片，是沉一凝在不同场合工作的场景——在实验室里与外国学者交谈，在会议现场做同声传译记录。
还有一张是外国学者邀请她跳舞。
黄丽君是外交部翻译室的资深翻译官，由她推荐进项目组，无可指责。
人事处王处长补充道：“我们查阅了项目经费报销记录，确实没有沉一凝同志的任何费用报销。相关票据已经核实过。”
李书记说：“即便如此，沉一凝作为梁铭章亲属参与项目工作，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。这种安排本身就不合适。”
副校长补充：“梁教授，以后再有这种事，一定要事先说清楚。”
梁铭章连忙点头，“我以后自会注意。”
李书记说：“第二件事，举报信里提到，你和沉一凝比项目组其他成员晚几天归国，在这几天里，你们私自接受了美国人的礼物，可有此事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