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一凝不顾腿上的伤,跑去找梁铭章,一路无比庆幸寻回爸爸,难过伤心都可以在爸爸怀抱里哭。
怪不得以前吵架,季中临动不动就回将军楼。
可惜梁铭章不在宿舍,房间门上着锁,还没回来。
她转身去办公楼找他,此时此刻,想见到他的心无比强烈。
二层高的办公楼,灯火通明。沉一凝远远站在楼外,迟迟没有进去。
作为家属,她不能随意进出军事办公地。楼门口有军人站岗。
夜风袭袭,几星萤火悠游来去,汪洋汹涌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,转身,一步一步往回走。
“一凝?”
身后传来林永辉不确定的呼唤。
他跑过来,声音满是喜悦:“真是你啊,你怎么来了,找老师吗?”
沉一凝点点头,“我爸还在工作?”
“恩,他和赵总师在开会。”林永辉说,“你找他有急事?我帮你转达一下。”
“没有,没有急事。”沉一凝急忙否认,最难过的那一阵消散,这会儿心情稍稍平复,“他们开会,你不开吗,你怎么出来了?”
“我的工作忙完了,今天会议讨论的不是我这块内容。”
两人慢慢往宿舍楼走,沉一凝沉默片刻,问:“永辉,研讨会大约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?”
林永辉笑着看她,“怎么,想家了?想回首都了?”
“这里工作快结束了,最多一两个礼拜就能回去。我也在这儿待够了,天天吃油泼面,给我吃出一嘴泡。
沉一凝垂眸,一缕发丝垂落腮边,她慢条斯理地勾起手指拢到耳后。
林永辉越看沉一凝越觉得她好看的过分,眉眼清澈,唇形似玫,长发飘飘,娇俏又温柔的风情,他稳稳心神,直抒胸臆:“凝凝,我不介意你的过去。”
沉一凝脚步顿住,惊讶:“你说什么?”
林永辉深吸一口气,坚定道:“是人就会犯错,那时候你还年轻,一时被油嘴滑舌道貌岸然的男人骗,不能怪你。”
“我问过我家人,他们也不介意你结过婚。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。凝凝,请你给我一个机会,我们一起在首都创造幸福的未来。”
情真意切的告白轻飘如一片树叶落入沉一凝心湖,激不起半点涟漪,诚然,这番话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容。
只是隔着镜片,她看不清他的眼睛。
沉一凝想了想,问出一个问题:“永辉,你对我将来从事演员行业有要求吗?比如,我可能会出演爱情片,和男演员拉手。”
“这是你的职业素养,我分得清戏里戏外,戏里你演的是角色,戏外才是你自己。”林永辉知道沉一凝在顾虑什么,“我尊重你的工作,这是你尽职尽责的体现。”
“凝凝,我支持你的热爱,热爱你的热爱。”
沉一凝眼波轻晃,秀眉蹙了蹙,没吭声,缓缓往前走。良久,她说:“我毕业之后不会留在首都,我已经在工作分配申请表上填写了意向地:宁城。”
林永辉震惊,“你要回宁城?为什么不留在首都,首都发展空间更大,有国家话剧院,电影制片厂,大剧院,电视台,机会更多。”
他不明白,好不容易考进首都的大学,多少人毕业想留在首都,为何非要回老家。虽然宁城也是大城市,但肯定比不上首都。
“你爸还在航空学院任教呢,你留他一个人在首都,自己回去吗?”
“宁城有那么好吗,让你如此执着的要回到那里?”
林永辉目光灼灼,“我之前还听梁老师自豪地说,首都艺术中心很看中你的大青衣形象。”
清风拂面,吹走所有不安。沉一凝在月光下,微微一笑,象一朵姣洁清幽的百合。
“可我的家在宁城呀。”她只说了前半句。
吞没后半句——我要回去等一个地老天荒。
声音温柔的不象话,缥缈清浅,似乎在对林永辉说,又好象在自言自语。
林永辉升腾起深深的无力感。
快到宿舍门口了,这一次林永辉路过旧宿舍楼没上去。
沉一凝长话短说:“永辉,谢谢你对我的包容和支持,但我不能接受。”
“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恐惧占领我所有意识,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害怕和无助。有一个人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,令我始终不能忘怀。”
“抱歉,永辉。祝你前程似锦。”
林永辉眉眼微动,她没有祝福他以后觅得良缘,也没有祝他以后阖家美满。
她祝他前程似锦。
这句祝福里有没有包含看破不说破?
还是他疑神疑鬼想太多?
到宿舍了,林永辉摊开手掌,几颗姜糖躺在草纸上,“还吃吗?”问的是沉一凝,眼神却飘到刚下楼的季中临身上。
沉一凝摇摇头,“不吃了,夏天热,吃姜更热。”
她转身,不期然看见季中临,英俊面庞显得格外冷硬严肃。
林永辉故意说:“一凝,明天见。”
他心里不舒服,季中临也别想好过,反正沉一凝心里有人,谁都没份。
沉一凝往门口走,默默擦过季中临身边,不看他都感觉到他那双眼睛熠亮惊人,似乎直勾勾盯着她一步一步迈过来。
把人盯出做贼心虚的错觉。
她在前面走,他在后面跟着。
她上楼,他也上楼。
不紧不慢,没有落在后面,没有越过她,也没说一句话。
屋门上了锁,何维没回来,沉一凝掏出钥匙开门,季中临从她身后走过,她捏着钥匙的手顿了一下。
他停在她身后,沉着声音说:“给你。”
沉一凝低头,见他伸过来的手,握着一瓶碘伏。
“白天的事,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他压着嗓子说。
沉一凝拧开锁,拔下来,手移到门把上,摇了摇头,“不用了,过两天自己就好了。”
她推门进去,不料,他跟着冲了进来,蹙着一对浓黑的眉,质问:“为什么不用,受伤必须用药,别到时候又埋怨我。”
他不由分说拽着她到椅子跟前,将她按在上面,单膝跪地,拔开碘伏塞子,往她膝盖上倒了一些,抹匀。
一小股黑色汁液顺着莹白小腿往下流。
四周静谧无声,压抑的呼吸心跳,在胸腔炽烈搏动。
季中临上完药,药瓶子搁在地上,鬼使神差的,他没有立即起来,而是陷入某种情绪,眼神放空几秒,最后慢吞吞起身离开。
沉一凝没有叫住他,她不是每一次都会叫住他,要走要留随他去。
二十八了,放在旧社会能当爷爷的年龄,还跟孙子似的需要人哄。
她偏头看向窗外,夜色朦胧,星汉璨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