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一凝一大早背着笔记本、钢笔、墨水和一大壶水,去基地文档馆查阅资料。
梁铭章看了她写的剧本后,觉得不够扎实、详实,专门问了基地高司令能不能让沉一凝去文档馆看些试飞相关文档。
高司令说文档馆有一批脱密文档,就是用来向公众宣传的,可以去看。
沉一凝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,白天去文档馆看资料记笔记,下午抽空跟林楠楠排练基地文艺晚会节目,傍晚还要去学开车。
张勇教她开车。
季中临的车停在试飞跑道附近的一片空地上,平常不怎么开,张勇每天傍晚四点半去检修、洗车或者开车溜一圈。
车子长期不开,容易出故障。
沉一凝给了张勇五十块钱,相当于张勇一个半月工资,当做加油费用和他的劳务费用。
张勇说什么也不要,沉一凝逗他,不收钱,就在车上撒一把玉米粒,引来麻雀拉屎,糊得满满的,成大粪车。
张勇“嘿嘿”地笑,收了钱,比沉一凝学车还用心的教她开车,不厌其烦地讲车里每个按钮干啥用的,开车要前后左右看,耳听八面,嘴骂四方。
他在空地上插了两根竹杆,当车库,手柄手教沉一凝倒车。
沉一凝是好学生,三四天就能灵活的把车倒进去。
张勇教的起劲,沉一凝学的也起劲,学完了,两人就坐在大树下阴凉里吃冰棍。
“姐,你咋个要学车么,额们西北婆娘都学拉面。”冰棍融化的水流到张勇手上,他甩了甩。
沉一凝递给他手绢,张勇不好意思接。
“手绢就是用来擦手的,脏了洗洗就是。”
她把手绢塞张勇手里,张勇说:“等额洗干净还给你。”
沉一凝接张勇刚才的话,回答:“我会擀面条,我还没有锅台高的时候,就会烧饭了。我看季中临开车挺羡慕的,女人也能开车,美国女孩子们大都会开车。”
“你学会开车,你又木有车,开啥?”
“现在没有,不代表以后没有。等以后有了车,不会开,跟没有差不多。出门还要靠别人。”
张勇偷偷望一眼沉一凝,说:“姐,额觉得你跟别的女的不大一样。等你嫁人,靠男人就成了嘛。”
“靠不住么,皮干滴很。”沉一凝跟文档馆大爷刚学会的词,用西北口音说出来,惟妙惟肖,逗得张勇发笑。
说人嘴欠,嘴欠的人就来了。
季中临摇着车钥匙过来,镇上救援队打电话给他,让他来一趟检查最新的飞行事故救援设备。
“你们在这儿干什么?”季中临居高临下地看着俩吃冰棍的人,“密谋偷车?”
张勇一口吞掉冰棍,站起来,含着一口冰说话,像被踩了尾巴根子的老鼠,凉的挤眉弄眼,“额教一凝姐学车。”
季中临目光落在不慌不忙舔冰棍的沉一凝身上,粉色舌尖一会儿伸出来舔一下,再收回去。穿着一条短裤,露出雪白到刺眼的小腿。
他已经决定跟她一拍两散,道不同不相为谋,大路朝天各走半边。好几天没见面,决心下得挺足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见她,就有点来气,莫明其妙地,就是不爽。
不爽他就要找茬,“你,站起来。”
沉一凝抬头看他一眼,把最后一口冰咬碎含在嘴里,捏着冰棍杆,站起来,“又怎么了?”
“你经过我同意了吗?就擅自开我的车!”季中临叉腰瞪人,“弄坏了,你赔得起吗?”
“弄不坏,额看着捏。”张勇插嘴。
季中临:“张勇听令,起步,跑,往办公室方向!”
张勇:“是!”
大树下就剩俩人。
沉一凝说:“那你检查一下,车坏了没?坏了的话,全部修理费,我出。另外没经过你同意,开你的车,是我不对,向你道歉。”
“道歉有什么用,开都开了。”季中临耍二皮脸,“你吃了饭店东西,说没带钱,向饭店道歉,顶个蛋用。 ”
沉一凝耐着性子,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
这一句把季中临问住,他想怎么样,他也不知道。
沉一凝见他木着一张脸,没心思跟他抬杠,抬脚就走。
季中临下意识拦她,本来他应该伸手拦,可能最近精神错乱,思想岔劈,伸出了脚。
“啊!”
沉一凝就这么被华丽丽地绊倒了,摔得挺重,膝盖、手掌都摔秃噜皮,血痕交错。
“窝草,对不住,对不住。”季中临赶紧扶她起来,拍打她身上的尘土,“膝盖疼不疼?”
沉一凝肝火旺盛,一把搡开他,怒吼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!”
“是,我确实不好!”季中临咬牙,再咬牙,几乎把牙齿咬碎,眼睛浮起一丝哀伤,喉咙里挤出一句话:
“沉一凝,你走吧,你回首都,我们到此为止!”
空气骤然凝固!
沉一凝久久注视他。
季中临受不了她的眼神,偏过头去,不看她。
沉一凝蓦然泪意上涌,周身都在疼痛,眼框涨得发酸,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:“我走,我会走的。”
脚步挪动,膝盖传来钻心的裂疼,走出几步后,她停下来,没有转身,不让他看见泪流满面的脸,柔声道:“中临,你一定要在最好的地方,过最幸福的生活。”
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他的馀光里。
眼角一滴泪滑出眼框。
男儿有泪不轻弹,季中临觉得自己真没出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