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屋早就布置成了喜堂，红烛高烧，案上的苹果红得喜人，墙正中那个硕大的“囍”字，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。
何大清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，端坐在高堂位上，双手死死抓着太师椅的扶手，指节都发白了。
他那双总是透着精明算计的眼睛，此刻却浑浊湿润，嘴唇哆哆嗦嗦，想笑，眼泪却先在眼眶里打转。
当年要是没跑，这杯媳妇茶，早该喝上了。
“吉时已到——！”
司仪这一嗓子，把大伙儿的目光全聚拢了过来。
傻柱把王翠花放下，手里被塞了一条红绸带，另一头牵着他的新媳妇。
“一拜天地！”
两人冲着门外深深一鞠躬。
“二拜高堂！”
转过身，对着那把空椅子和那个激动得快坐不住的何大清，两人跪下，这一头磕得实实在在。
何大清再也绷不住了，抬起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，嘴里含混不清地应着。
“好，好，都是好孩子”
“夫妻对拜！”
傻柱大概是太紧张，转身的时候差点踩着自己的脚，那个笨拙劲儿惹得周围哄堂大笑。
可他对面的王翠花却稳稳当当，两人头碰头那一刹那，傻柱嘿嘿傻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透着的真诚，让周围的笑声都变得善意起来。
“礼成！送入洞房！”
这时候可没人真让他们进里屋就不出来了，这最关键的“掀盖头”还没看呢。
“柱子，别愣着啊！掀啊！让我们瞅瞅新媳妇俊不俊！”
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，大伙儿跟着起哄。
傻柱手都在抖，那是激动的，也是怕自己粗手笨脚唐突了佳人。
他接过喜秤，在那红盖头的边沿挑了两下，才终于找准了位置，轻轻一挑。
红布滑落。
原本嘈杂的喜堂，在这一瞬间竟然出现了短暂的静默。
盖头下的王翠花，虽说没城里姑娘那么洋气，可那五官长得是真标致。
眉眼弯弯，鼻梁挺翘，大概是因为害羞，那张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，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，透着股子纯朴又灵动的劲儿。
她也不敢抬头看人，只敢飞快地抬眼瞟了一下傻柱，又赶紧低下头，嘴角却抿着笑意。
这一眼，风情万种。
傻柱当场就看直了眼，哈喇子差点没流下来。
“嚯！这何家老大眼光真毒啊！这姑娘长得，真水灵！”
“可不是嘛！瞧瞧这眉眼，比当年那贾家媳妇刚进院的时候还标致几分呢！”
“傻柱这是傻人有傻福，捡着宝咯！”
人群里的赞叹声此起彼伏，羡慕的，嫉妒的，那是啥眼神都有。
唯独站在角落阴影里的秦淮茹，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。
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半新的碎花棉袄，可跟那一身红衣、娇艳欲滴的王翠花比起来，就像是一朵枯萎的黄花菜。
听着周围人拿新娘子跟当年的自己比，还要压过自己一头，秦淮茹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，闷得透不过气。
看着那个曾经围着自己转、自己却从来没正眼瞧过的傻柱，如今满眼都是另一个女人，那股子后悔瞬间浸透了五脏六腑。
要是当年没嫌弃傻柱那张嘴，要是当年没贪图贾东旭那个城市户口
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家那破败的屋子，再看看这满堂红光的何家，心里头那是五味杂陈。
原来，真正傻的那个人，从来都不是何雨柱。
最大的笑话，是她秦淮茹自己。
那声掀盖头的余音还没散去，司仪那带着喜气的嗓音再次把气氛推向高潮。
“新媳妇进门，改口敬茶咯——！”
这可是重头戏。
何大清整了整衣领，腰杆挺得笔直，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。
旁边还空着把椅子。
何雨生刚想往边上让，就被周围几个大妈七手八脚地给推了过去。
“雨生，你躲啥！长兄如父，今儿这高堂位，你坐得！”
“就是！这婚事里里外外都是你张罗的，你不坐谁坐？”
何雨生拗不过大伙儿的热情，再加上看着傻柱投来那期盼的眼神，心头一热，便也不再推辞，大马金刀地在何大清身旁坐下。
傻柱牵着王翠花，两人手里各自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，膝盖一弯，跪在了红垫子上。
“爹，您喝茶。”
这一声“爹”，喊得何大清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多少年了，他跑去保定拉帮套，把俩孩子扔在这四九城，心里头的愧疚像座山。
如今儿子不计前嫌，这声爹，千金不换。
他颤巍巍地接过茶杯，也没顾得烫，仰头一饮而尽。
“哎！好！好喝！”
何大清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红包，硬塞到儿媳妇手里，嘴里还不忘念叨。
“翠花啊，到了咱老何家，柱子要是敢欺负你，你跟爹说，爹揍他！你们俩以后要互敬互爱，争取明儿个就让爹抱上大胖孙子！”
“哈哈哈哈！老何这是急眼了啊！”
“明儿个就生？那得是神仙！”
满堂宾客哄笑成一团，王翠花羞得脖子根都红了，脑袋垂得快要埋进胸口里，却还是轻轻应了一声。
“哎。”
敬完老的，轮到小的。
傻柱重新端起两杯茶，这回脸上的表情格外郑重，那是对兄长的敬重，也是对大哥付出的感恩。
“大哥，嫂子还没进门，这茶你先喝。”
傻柱眼圈泛红，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大哥，喝茶！”
王翠花跟着改口，这声“大哥”叫得脆生生、甜滋滋的。
何雨生接过茶杯，看着眼前这对新人，恍惚间，那个流着鼻涕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傻小子，那个在轧钢厂后厨颠勺的浑人，终于长大了。
这十五年的风霜雨雪，这几个月的操心劳力，在这一刻，全值了。
一股老父亲般的欣慰感油然而生，鼻头竟也有些发酸。
“好，成家了就是大人了，以后把日子过红火，别让大哥操心。”
抿了一口茶，何雨生放下杯子，手往怀里一摸，掏出两个鼓鼓囊囊的红纸包。
这红包一拿出来，那厚度，那分量，直接让前排眼尖的邻居倒吸一口凉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