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离愁别绪还没来得及发酵的时候,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。
紧接着,门帘一掀,几个人影鱼贯而入。
打头的是街道办王主任,脸色肃穆,手里夹着个公文包。
跟在后头的是派出所的两个干警,腰间别着武装带,神情威严。
最后进来的,是一大妈。
才几天的功夫,那个原本在院里养尊处优的一大妈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,头发花白了一半,眼窝深陷,走路都打着飘,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倒了。
易中海的死刑判决,彻底抽断了这个女人的脊梁骨。
“都在呢?正好,省得再跑一趟。”
王主任环视一圈,目光落在何雨生身上,语气缓和了几分,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利落。
“何雨生同志,关于易中海侵占你家钱款的案子,法院的判决已经生效了。鉴于易中海即将伏法,为了保障受害人的权益,街道办配合派出所,监督周玉兰同志履行赔偿义务。”
说着,王主任侧过身,给身后的一大妈让出了位置。
一大妈木然地抬起头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,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。
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,双手捧着,一步步挪到桌前。
“这是这是两千块。”
一大妈把信封放在桌上,往何雨生面前推了推,甚至不敢去看何雨生的眼睛。
“棺材本掏出来了全在这儿了。你点点。”
何雨生没客气,伸手拿起信封,入手沉甸甸的。
倒出里面的东西。
一沓沓崭新的“大黑十”,墨色的票面散发着油墨的清香,被捆扎得整整齐齐。
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这厚厚的一摞钱,有着足以让人窒息的冲击力。
傻柱眼睛都直了,嘴里的馒头忘了嚼。
何大清更是呼吸急促,他跑了一辈子,也没见过这么多现钱。
唯独何雨生,面色如常。
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翻动钞票。
两千块,分文不差。
这不仅仅是钱,这是易中海那老狗半辈子的积蓄,是他伪善面具下贪婪的代价,也是原身十五年血泪的补偿。
“数目对。”
何雨生将钱重新装回信封,随手放在桌边。
王主任松了口气,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和一支钢笔,摊在桌面上。
“既然数目无误,就在这上面签个字。签了字,这笔经济账就算结清了。”
何雨生接过钢笔,笔尖落在纸上,行云流水般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那一笔一划,刚劲有力,透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锐气。
随着最后一笔落下,这场跨越十五年的恩怨纠葛,终于在法律层面画上了一个句号。
一大妈看着那个名字,身子晃了晃,眼泪终于没忍住,顺着那张干枯的脸颊流了下来。
家破人亡。
这就是报应。
何雨生盖上笔帽,将文件递回给王主任,目光淡漠地扫过那个摇摇欲坠的老妇人,心里没有半点怜悯。
当初这两人花着何家的血汗钱,算计着何家兄妹的时候,可曾有过半点手软?
“王主任,辛苦了。”
何雨生站起身,身姿挺拔如松。
“这事儿了了,我心里也就踏实了。”
王主任前脚刚跨出门槛,两个干警也收了记录本,跟何雨生略一点头,转身融入了正午刺眼的阳光里。
屋里的空气却并没有随着外人的离去而松泛下来,反倒因为留下来的那个人,显得愈发粘稠。
一大妈——或者现在该叫她周玉兰,没走。
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,佝偻着身子站在墙根下,两只手死死绞着衣角,指节泛白。
“还有事?”
何雨生端起茶缸抿了一口,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。
周玉兰浑身一抖,艰难地吞了口唾沫,喉咙里发出两声干涩的哽咽。
“雨生不,大侄子。大妈我心里头堵得慌。”
她抬起头,浑浊的老眼里蓄满了泪水,顺着那道道沟壑纵横的皱纹往下淌。
“老易是个畜生,他干的那些缺德事,虽说我不知情,可毕竟在一个被窝里睡了几十年,也该猜的出来。我对不住你们老何家,更对不住你这个上过战场的大英雄。”
傻柱听得直撇嘴,刚想开口嘲讽两句,被何雨生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。
周玉兰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。
“我知道,这两千块钱也就是买个两清,买不回这十五年的情分。大妈想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儿。”
何大清眉头一挑,老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。
这老娘们,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
“我打算搬到后院去。”
这话一出,屋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。
傻柱手里的馒头吧嗒一声掉在桌上,何雨水更是瞪大了眼睛,就连那个总是万事不盈于心的何雨生,眉梢也微微动了一下。
后院?
那是聋老太太刚死没两天的屋子!
“我想好了。把你那两间刚分到的后院正房,跟我现在住的中院两间厢房,换换。”
周玉兰语速极快,生怕被打断似的,一边说一边比划。
“雨水是个大姑娘了,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。老太太那是喜丧不假,可毕竟刚抬出去,屋里的阴气还没散。让个小姑娘住那阴森森的屋子,晚上怕是都要做噩梦。我不一样,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,我不怕那个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何家三兄妹,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与卑微。
“中院那两间房,虽然不如正房宽敞,可胜在亮堂,又是两间连着的。柱子就在隔壁,你们兄妹三个住在一块儿,有个大事小情的,喊一嗓子就能听见。老何要是回来,那是现成的落脚地,不用去后院挤那个霉味儿。”
这一番话,说得何家三人面面相觑。
天上掉馅饼?
在这个住房紧缺的四九城,为了抢一间倒座房都能打破脑袋,这周玉兰居然主动要把向阳的中院好房拿出来,去换那个死过人的后院阴宅?
图什么?
周玉兰看着三人惊疑不定的神色,苦笑了一声,背显得更驼了。
“我不图别的。一是真心觉得亏欠,想积点阴得。二是你们没狮子大开口,没把我这把老骨头逼上绝路,我周玉兰虽然糊涂,但也知道好赖。这房子换给你们,你们住得舒坦,我也能求个心安。”